四、日耳曼人的宗教信仰

日耳曼人的宗教制度(要是蠻族的狂野想法能配得上這種稱呼的話)基於他們的需要、畏懼和無知,[481]崇拜自然界龐大的物體和他們象征的代表,像是太陽和月亮、烈火和大地,還有那些想象中的神祇,各據有重要的職位來管轄著人類。他們相信經由某種不可思議的占蔔,可以了解上天的意願,而拿人來做犧牲,是祭壇最珍貴也是最樂意接受的祭品。神的子民持有高貴的觀念,就能贏得神的贊許。他們既不將神局限在廟宇的墻內,也不用人像來表示神的形體。我們知道日耳曼人不善於建築,同時也完全不懂雕刻的藝術。我們不必對說出真正的理由而有所顧忌,他們對宗教的表達與其說是基於理智的考量,毋寧說是欠缺創造的才能。日耳曼人用黑黝而古老的樹叢當作廟宇,受到後代子孫奉若神明的尊敬,秘密幽暗的處所隱藏著想象中的神明力量,沒有設定明顯使人敬畏和崇拜的目標,卻在心田深處烙上宗教的恐懼意識。[482]那些舉止粗俗而又目不識丁的教士,根據經驗運用各種手段,盡量要把這種印象和做法保持下去,以符合他們的利益。

基於同樣的無知,這些蠻族並不知道和信奉法律的有效限制,竟然赤裸裸毫無防備地將自己暴露在迷信的盲目恐懼之中。日耳曼的教士利用同胞這種性格上的弱點,在與俗世有關的事務上,擁有官吏所不敢行使的權限。傲慢的戰士忍耐服從著鞭打的懲戒,這權力並非來源於人類,而是戰爭之神的命令。教會當局經常幹涉內政的缺失,在民眾召開的會議場合維持秩序,有時會對與整個民族有關的事務表示更大的關切。近來在梅克倫堡和波美拉尼亞較為偏遠的地方,[483]經常舉辦莊嚴神聖的遊行。大地女神那不為人知的象征物,置放在母牛拉曳的大車上,四周用布幔覆蓋,女神的停居地是呂根島,用這種方式巡視鄰近部落的信徒。在她出巡這段期間,戰爭暫時休兵,爭吵沉寂下來,武器棄置一旁,心浮氣躁的日耳曼人有機會享受平靜與和諧的祝福。11世紀的神職人員經常掛在口邊的話,就是“奉神之名,停止打鬥”,這很明顯地引用自這個古老的習俗,這句話常用來呼籲雙方休戰,但是收效不大。

宗教所產生的影響力,只會強烈激起日耳曼人兇狠的情緒,沒有辦法產生安撫的效果。宗教在塵世的代理人基於既得利益和信仰狂熱,以遵奉上天的旨意為名,犧牲性命亦在所不惜,而且滿懷成功的信心。神聖的旗幟長久以來在陷入迷信的隊伍中受到尊敬,被置放在戰場的前方,[484]同仇敵愾的軍隊發出可怕的誓言,要把對方獻祭給戰神和雷神。在士兵 (這就是日耳曼人) 的信念當中,怯懦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勇敢的男子漢會受到好戰神明的垂愛﹔拋棄盾牌的卑鄙角色,會被他的同胞趕出宗教集會和內部會議。有些北方的部落相信轉世的說法,[485]也有人相信戰死後會進入一個可以痛飲美酒永生不朽的天堂。但是大家都同意,獻身軍旅和光榮戰死,無論是今生和來世,都是對未來的幸福做了最好的準備。

教士給予永世不朽這種空洞的承諾,吟遊詩人也會強調各種英勇的行為,這種社會等級很特別的人物,對於要想研究古代的凱爾特人、斯堪的那維亞人和日耳曼人的某些學者專家而言,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對象。吟遊詩人的天才和性格,以及對自身職責的重要性所抱持的尊敬心理,已經有充分的例證,但是我們無法想象或是表達出他們在聽眾心中激起的對戰事和榮耀的熱情。在一個光芒四射的民族當中,對詩的品味與其說是心靈的感受,還不如將之看成幻想的歡愉。然而,當我們閑暇無事時用閱讀來消遣,身臨其境般感受荷馬和塔索[486]所描述的戰場,在不知不覺中為虛構的情景所吸引,感受到一種戰鬥氣氛的蓬勃生機。但是在心平氣和下進行孤獨的深思,這時所得到的感受是多麽的微弱!又是何等的冷漠!吟遊詩人在上戰場時,或者在勝利的宴會,歌頌古代英雄的光榮事跡。古代英雄的後裔就是好戰部落的族長,神情激昂地傾聽樸實無華而充滿生氣的音韻,對戰事和危險的展望提升了軍歌的效果,而軍歌激發起熱情,渴求名聲和不惜一死,就是日耳曼心靈不變的期盼。[4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