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羅馬帝國在安東尼時代內政修明物阜民康(98—180 A.D.)

羅馬的偉大不在於擴張疆域,迅速贏得征戰的勝利。就目前來說,俄羅斯的領土最廣大,占有世界上大部分的荒漠地區。而在更古老的年代,亞歷山大大帝越過赫勒斯滂[58]海峽,不到7年的工夫,就戰勝了印度,並在希發西斯河畔修建起馬其頓紀念碑。[59]等到中世紀,所向無敵的成吉思汗和蒙古的君王,用燒殺搶掠的作戰方式,從東邊的中國向西征戰,直達埃及和日耳曼邊界,在一個世紀內,建立起為時短暫的龐大帝國。而羅馬強權靠著幾世代的經營,憑借智慧和經驗才建立起穩固的基業。在圖拉真和安東尼時代,帝國所屬各行省,經由法律獲得統一,借著藝術增添光彩,已經完全降服再無異心。委派的地方官員雖偶爾會作威作福,但是一般而言,施政還算明智、簡便且利民。行省人民可信奉祖先的宗教,市民的榮譽和利益,也大致提升到與征服者平等的地位。

一、寬容的宗教信仰

皇帝和元老院的宗教政策,受到開明意見與迷信習俗的欣然支持。各種宗教儀式在境內流行,對於一般民眾來說,它們是同樣的真實;對於哲學家來說,它們是同樣的虛妄;對於地方行政官來說,則是同樣的有用。如此忍耐所帶來的結果,不僅是彼此間的寬容,更重要的是宗教上的和諧。

那個時代民眾的迷信行為,不會產生神學上的對立而引起彼此沖突,也不會因思想體系的束縛而使身心受到限制。虔誠的多神教教徒不僅喜愛本鄉本土的宗教儀式,也認同他人對世界上不同宗教的信仰。[60]就這些信徒來說,恐懼、感恩和好奇的心理,一個夢境或某種預兆,遭遇到不如意事件的打擊,甚至是長途旅行所產生的阻礙,都會讓他們的信仰更為堅定,祈求更多神明的庇護。異教徒神話的架構非常淺薄,雖混雜著各種不同的材料,還不致形成矛盾和對立。所謂的聖賢豪傑和英雄人物,莫不與鄉土休戚相關、生死與共。這些使國家建立權勢和名聲的偉人,即使沒有受到世人像對神祇一樣的膜拜,至少也會獲得贊揚和尊敬。泛神論認為千山萬水都具備神性,默默地在所在地區發揮它們的影響力。羅馬人祈求台伯河不要降災,就不該嘲笑埃及人為了祈福而向尼羅河呈獻大量祭品。

就物質方面而言,自然界可見的力量、行星和元素,在整個宇宙是完全一樣,毫無區別的。精神世界看不見的主宰,無可避免地由同一模式的傳說和寓言所鑄造而成,無論是善與惡,都有各自的神祇來作為代表。每一種技藝和職業的背後也都有他們的守護神,無論經過多麽長久的世代傳承、相隔多麽遙遠的國家,這些神祇所顯現的性質,全都和被保護者的特定需要有關。不論是哪一種系統的神界,在發展的過程和利益的歸屬上都會產生對立,要依靠一位至高無上者來調停。經過長時期的教化認同和頂禮膜拜,這位神祇逐漸被提升到極度完美的崇高地位,成為“永恒的天父”和“全能的君主”。[61]古代的宗教精神是如此的溫和包容,以致各個民族對於崇拜的儀式,只關切相互的雷同,而不在意彼此的差異。希臘人、羅馬人以及各地的蠻族,盡管他們各自信奉的神的名稱不同、敬神的儀式相異,但當他們在祭壇相遇時,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他們實際敬奉的是同樣的神靈。荷馬的史詩所敘述的神話故事,賦予了古代世界的多神教一個瑰麗而通用的規範。[62]

希臘的哲學家是從“自然人”而不是從“神”演繹出倫理學和道德規範的。當然他們也曾抱持非常嚴肅的態度,沉思冥想神性的存在,經過深入的探討,明了人類的理解力雖然很強大,但是在這方面卻極為有限。[63]4個最知名的學派,斯多噶學派和柏拉圖學派致力於協調理性和虔敬之間利害關系的沖突,他們留給世人超凡入聖的明證,就是“原道”的存在和完美。但是,由於對物質的創造無法表達,斯多噶學派的哲學家在這方面的成果不彰;相反的是,柏拉圖和其門徒強調屬靈層次的神性,脫離物質進入觀念的領域。學院學派和伊壁鳩魯學派很少討論有關宗教方面的問題。前者重視虛懷若谷的科學精神,對上帝之國的天意抱持懷疑的論點;而後者以無知為由,全盤否定上帝之國的存在。

受到競爭的鼓勵而產生的研究精神,也只有在自由的環境裏才能生根茁壯,再經由哲學大師的倡導,成立眾說紛紜的學派。純樸的年輕人從世界各地湧入雅典,這裏也和羅馬帝國的其他學術中心一樣,教導大家要對世俗的宗教采取否定和排斥的態度。不過,說實在的,怎麽可能要哲學家把詩人所杜撰的故事,或者是上古流傳的事理不明的傳說,當作真理來建立對神明的信心?也不可能把“凡人”當成神來崇拜,事實上有些“凡人”的行為並不是很光明磊落,不僅不該受到敬拜,反而應該受到蔑視才對。為了反對這些毫無價值而又受到崇拜的偶像,西塞羅不惜自貶身價,用真理和雄辯當作針砭的工具。倒是琉善[64]的諷刺詩更有效,變成破除迷信的利器。一個社會文明水平較高的階層,難免對平民的迷信行為發出藐視的私語。極有聲望的文人雅士,同樣也不願故土的神明被揭穿,甚至受到公眾的訕笑和攻擊。[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