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 七

內德氣得要命:雷金納德·菲茨傑拉德爵士拒不將舊修院的所有權轉移給愛麗絲·威拉德,就是不肯簽字。

雷金納德身為商埠的市長,此舉出人意料,也極不利於本城聲譽。大多市民為愛麗絲鳴不平;他們常常簽契約,要是不能履行,同樣承擔不起。

愛麗絲不得不將雷金納德爵士告上法庭。

內德毫不懷疑法院會判定契約有效,只是等開庭等得心焦。母子二人都迫不及待地盼室內市場開張。日復壹日、周復壹周,威拉德壹家沒有收入。幸虧愛麗絲有聖馬可堂區那排房舍,租金勉強維持生活。

內德氣沖沖地問:“何苦呢?雷金納德不可能得逞。”

“自欺欺人嘍,”母親答道,“他投資失利,想怪在所有人頭上,除了他自己。”

值季法庭壹年開庭四次,由兩名治安法官主持、壹名治安書記官協同審理重案要案。愛麗絲的案子安排到六月,也是當天的頭壹宗。

王橋法院坐落在商業街,與會館毗鄰,本是壹間民宅。公堂是餐廳改建而成;其他房間則給各法官和書記官做書房;地下室充當大牢。

內德陪母親來到法庭。不少居民已經趕到,正三三兩兩地交談。雷金納德爵士和羅洛已經到了。內德看見瑪格麗沒來,倒松了口氣,他不想瑪格麗目睹父親受辱。

內德端著架子,向羅洛頷首。他無法再和菲茨傑拉德以禮相待,這場官司讓他不必再假裝。要是在路上遇見瑪格麗,他還是主動打招呼,瑪格麗卻總顯得難為情。雖然諸多變故,內德依然愛他,並且相信她也沒有變心。

丹·科布利和多納爾·格洛斯特也到了。案子或許會提到不幸被扣的聖瑪加利大號,科布利壹家不想錯過和他們有關的消息。

寡婦波拉德牛舍裏被捕的新教徒均已獲釋出獄,只有菲爾伯特·科布利還關在地牢裏:他是頭目無疑。朱利葉斯主教已經審訊過。明天他們壹幹人等將出庭受審,不過審判的不是值季法庭,而是獨立司法的教會法庭。

多納爾·格洛斯特逃過壹劫,因為他當時沒跟東家去寡婦波拉德那兒。據說他因為喝多了回了家,合該走運。內德懷疑供出新教禮拜地點的人正是多納爾,不過有好幾個人親眼看見他當天下午醉醺醺地出了屠宰場酒館。

書記官保羅·佩蒂特高喊肅靜,接著就見兩位法官走進公堂,坐在屋子壹角。主審法官羅德尼·蒂爾伯裏從前是位布商,不過洗手不幹了。他穿了件鮮艷的藍色緊身上衣,戴了好幾只大戒指。他是堅定的天主教徒,法官壹職是瑪麗·都鐸女王欽點的,不過內德認為今天的案子不容偏私,畢竟和宗教無關。助理法官塞伯·錢德勒同雷金納德爵士相熟,不過內德還是覺得事實擺在眼前,他沒有徇私的余地。

陪審員宣誓:共十二名,都是王橋市民。羅洛立即踏步上前說:“今天由我代家父陳詞,望庭上準許。”

這也不算出乎意料。內德知道雷金納德爵士急躁易怒,要是發起火來,官司沒準就要吃虧。羅洛同父親壹般精明,並且懂得自持。

蒂爾伯裏法官頷首說:“菲茨傑拉德先生,據本官所知,妳是倫敦格雷律師學院法律出身的。”

“是,庭上。”

“好。”

審判即將開始,這時朱利葉斯主教罩著法衣進來了。他到場也不難解釋:他也希望得到修院的房舍,此前雷金納德答應低價讓出,他自然盼著雷金納德能想辦法解除這份契約。

愛麗絲也上前壹步。她自己陳詞,並將簽字封印的文契呈給書記員。“有三點事實,雷金納德爵士無法否認,”她語氣有條不紊,表明不過是據實以告,“第壹,他在契約上簽了字;第二,他拿了錢款;第三,他未能在約定時間內還錢。民婦請法庭裁決:他喪失抵押,清清楚楚。畢竟,這正是抵押的意義。”

愛麗絲對勝訴成竹在胸,內德也想不出法庭有什麽理由判雷金納德無罪,除非這兩個法官被收買了——可雷金納德哪兒來的錢收買他們?

蒂爾伯裏禮貌地向愛麗絲道謝,又問羅洛:“菲茨傑拉德先生,對此妳有什麽可說的?本案看起來壹目了然。”

雷金納德卻搶先說:“我被人耍了!”這話沖口而出,他雀斑滿布的臉漲得通紅。“菲爾伯特·科布利明明知道聖瑪加利大號往加來去了,十有八九收不回來。”

內德相信這話大概不假。菲爾伯特像條活魚似的,滑不溜秋。但即便如此,雷金納德的理由也不足為據。即便菲爾伯特騙他在先,那也沒理由叫威拉德壹家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