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 八

內德從王橋徒步前往壹百英裏外的哈特菲爾德。是會得到接見、安排事做,抑或碰壹鼻子灰、打道回府,他壹點把握也沒有。

最初兩天,他和幾個去牛津的學生同行。趕路的通常結伴而行,孤身的男子可能會遇到盜匪,落單的女子更是危險重重。

內德受母親的言傳身教,遇到每個人都攀談壹番,不管消息有用沒用:羊毛、皮革、鐵礦石和火藥價格多少;哪裏鬧瘟疫、起風暴、發大水;誰人破產、哪裏暴亂;貴族的婚喪嫁娶。他每晚在客棧投宿,常常要睡通鋪。

他出身商賈之家,習慣了自己睡壹間屋子,這種體驗並不好受。好在有學生做旅伴不愁悶,從市井笑話到神學討論,轉換自如。七月天氣和暖,好在沒下雨。

沒人說話的空當兒,內德就擔心起哈特菲爾德宮的未蔔前程。他盼望自己正是他們要找的年輕隨從,對他以禮相待,不過塞西爾也許會回壹句“哪個內德”?要是被拒之門外,他還沒有下壹步的打算。像條喪家犬壹樣夾著尾巴返回王橋,他臉上掛不住,索性直接去倫敦,在都城裏碰碰運氣。

到了牛津,他投宿在王橋學院。這是了不起的菲利普院長主持修建的,作為王橋修院的前哨,後來脫離修院獨立,但壹直為王橋學生提供膳宿,也歡迎王橋來的旅人來投宿。

從牛津去哈特菲爾德,這壹程的旅伴可不好找。大多都是往倫敦去的,和內德不同路。等待期間,他初嘗大學的魅力。他愛聽學生們熱烈討論各式各樣的題目,像伊甸園位置所在,人為什麽不會從圓形的地球上掉下去。大多學生的出路都是神父,還有壹些會當律師、大夫等。母親曾說大學裏學到的東西對從商無益,如今他對母親的斷言產生了懷疑。母親固然明智,但並非無所不知。

到了第四天,等來了壹隊前往聖奧爾本斯主教座堂的朝聖者,這壹程走了三天。從聖奧爾本斯到目的地還有七英裏地,他豁出去了,決定只身前往。

哈特菲爾德府本歸伊利主教所有,後被亨利八世國王沒收,偶爾給子女做行宮。內德知道,伊麗莎白大半童年就在這兒度過,當今女王瑪麗·都鐸,也就是伊麗莎白同父異母的姐姐,有心把她安頓在這兒。哈特菲爾德在倫敦以北二十英裏外,走路要壹天,快馬加鞭也得半天。這樣伊麗莎白既不在倫敦,眼不見心不煩,同時相隔又不算遠,方便監視她的壹舉壹動。伊麗莎白雖然不是囚犯,但來去也不能隨心所欲。

遠遠地就看到矮坡頂上的宮殿了。這座紅磚建築上鑲著鉛玻璃窗,乍壹看就像壹間宏偉的牛舍。他爬上矮坡,來到拱門入口前,這才看出宮殿是四合構造:四座房舍相連接,正院圍在中央,足以容納數座網球場。

內德瞧見院子裏那麽多馬夫、洗衣婦、小廝忙忙碌碌,不禁越發忐忑。他意識到,雖然伊麗莎白失寵,但畢竟是王室血脈,手下仆婢眾多。想必不少人都願意替她辦事,說不定每天都有人來討事做,被下人打發走。

他走進正院,環顧四周。大家各忙各的,誰也沒理會他。他突然想到塞西爾也許不在。他要找幫手,壹個原因就是不必整天留在哈特菲爾德。

內德瞧見壹個老婦人靜靜地剝豌豆,於是趨前客套:“大娘您好。敢問威廉·塞西爾爵士在不在?”

“問那個胖子。”婦人拇指壹伸,指著壹個衣著體面、體格魁梧的男子;內德剛才沒註意到這個人。“湯姆·帕裏。”

內德於是走到男子面前說:“帕裏大人您好。我想求見威廉·塞西爾爵士。”

“求見威廉爵士的人多著呢。”

“麻煩您通報壹聲,說是王橋來的內德·威拉德,他聽了壹定高興。”

“是嗎?”帕裏壹臉狐疑,“王橋來的?”

“不錯,我走過來的。”

帕裏不為所動。“我沒覺得妳會飛。”

“勞煩您幫個忙,替我通報壹聲?”

“要是爵士問內德·威拉德找他什麽事,我又怎麽說?”

“他和我還有夏陵伯爵在聖誕第十二日商談過秘事。”

“威廉爵士和伯爵,還有妳?妳在那兒做什麽,倒酒嗎?”

內德強笑著說:“不。不過如我所言,是件秘事。”

內德暗暗琢磨,要是再叫對方這般無禮地糾纏下去,就要顯得自己是走投無路,於是幹脆地說:“多謝您的好意。”說完就轉過身。

“得了,犯不著生氣嘛。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