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後金克星袁崇煥

大明天啟六年,是為後金天命十一年(公元1626年),正月二十三日,寧遠城下,炮火驚天撼地。努爾哈赤指揮他那勇猛的八旗將士,猛攻寧遠城。在袁崇煥周密布置的猛烈炮火中,八旗軍隊遭遇重挫,傷亡慘重。

四十余年縱橫天下的努爾哈赤,排山倒海般的腳步,在小小的寧遠城下,戛然而止。

八個月後,努爾哈赤去世。

在與努爾哈赤、皇太極相抗衡的大明帝國諸多人物中,袁崇煥可能是表現得最為特殊的一個。他給後金汗國父子兩代汗王帶來的煩惱,比其他所有大明帝國君臣加在一起的還要多。

然而,他所進行的所有工作和一切努力,他的輝煌與悲慘,僅僅能夠證明:大明帝國已經不配有更好的前途。

袁崇煥,字元素,又字自如,祖籍廣東東莞縣。史書說他:為人慷慨,有膽略,喜歡談論軍事,特別喜歡與那些從邊疆退伍回來的老兵暢談邊關情勢,自認為是治理邊疆軍政的一把好手。他考中進士的那一年正是大明萬歷四十七年、後金汗國天命四年(公元1619年),具有重大影響的薩爾滸之戰就發生在這一年。

三年前,努爾哈赤正式建立大金政權,史稱後金。如果不是懷有特別的仇恨,努爾哈赤應該不會使用這個國名。因為,他長期和漢族官員打交道且身邊有漢族工作人員,他應該知道,大金國曾經給中原地區人民帶來過深重苦難與屈辱,如今仍然使用這個名字,顯然包含了對於中原人民民族感情的完全輕蔑。

兩年之後,努爾哈赤宣布與明朝有“七大恨”,誓師伐明,並順利打勝對明戰爭第一仗——撫順戰役。

袁崇煥考中進士的這一年,意義重大而深遠的薩爾滸大戰以大明帝國軍隊的全線潰敗而告結束。

這些,對袁崇煥的刺激想必不小。

史書記載說,他中進士後,被任命為福建邵武縣知縣。他特別喜歡和那些退伍老兵談論邊塞上的事情,一有機會便要了解遼東的山川形勢、風土人情。

有一次,他本來要去做考官閱卷子,誰知他卻招來一個從遼東退伍回來的老兵談起遼東戰守來,結果一份卷子也沒看。史書中說他“好談兵”、“以邊才自許”,大概就是這樣開始的。

天啟二年正月、後金汗國天命七年(公元1622年),按照帝國制度,袁崇煥來到北京參加“大計”,就是接受三年一次的文官政績考核。當時,有一位名叫侯恂的禦史發現了袁崇煥的這個特點,他認為袁崇煥“英風偉略”,才堪大用,建議皇帝不拘一格地破格使用。這位侯恂就是在著名的《桃花扇》中,與更著名的秦淮八艷之一李香君相好的那位侯方域侯公子的父親。後來,他還發現並保護了一位折騰出不少事兒來的大將——左良玉,據說是唯一能夠令這個桀驁不馴的將軍信服的文人。和袁崇煥一樣,侯恂禦史可能也是一個“肝腸頗熱”的人物。

就這樣,袁崇煥被留在京城,成為兵部職方司主事。當時,兵部有四個司,最重要的就是武選司和職方司。武選司負責軍官的升降,職方司則負責軍政管理。職方司主事是一個正六品官,與從七品或正七品的知縣比較起來,的確算得上是破格任用了。

袁崇煥來到兵部任職之後,十分關心遼東局勢。結果,他十分沮喪地發現,與後金汗國開戰已經近五年,整個大明帝國的最高軍事指揮機關裏,竟然找不到具有軍事價值的關於遼東地理、地形、地貌等山川形勢和風土人情方面的資料。現有的資料不是殘缺不全就是道聽途說,或者幹脆就是許多年前的產物,如今大約已經具有了古董般的文物價值。整個國防部——兵部裏,既沒有人具有這種知識,也沒有人知道如何獲得這些知識。派人出山海關外去收集,得到的信息則在道聽途說與模棱兩可之間,甚至收集情報的人是不是真的到了山海關外都不得而知。

當時,正值廣寧陷落,熊廷弼和王化貞放棄遼西大片土地,一口氣撤進了山海關。北京城裏一片混亂,除了再次宣布戒嚴,滿朝文武沒有人知道到底應該怎麽辦,多數人主張徹底放棄遼東,集中兵力扼守山海關。

在這種情勢下,袁崇煥做出了一個驚世駭俗之舉——

他沒和人打招呼,便一個人單人獨騎到山海關一帶實地考察去了。兵部的同事們不知道他跑到哪兒去了,他的家人也搞不清楚他的確切行蹤。袁崇煥失蹤數月後返回,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縱論遼事,並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豪言壯語,曰:“給我軍馬錢糧,我一個人就能守住那片地方。”

那時,人們相信,非常之時,需有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方能成非常之功。在舉朝惶恐之際,袁崇煥此舉不同凡響,確有慷慨偉丈夫之古風。於是,朝野上下奇其才。在孫承宗的推薦下,朝廷再一次不拘一格,破格任用,將袁崇煥提拔為山東按察司僉事、兼寧前道道尹、兼山海關外監軍,這是一個五品階級的官職。所謂寧前道,指的是寧遠和前屯衛兩個縣治地方,主要包括了今天山海關外前所、前衛、綏中、沙後所到興城一線。這一年,袁崇煥三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