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萬歷皇帝猛回頭:清算張居正(第5/11頁)

據說,在監獄中,此人受盡嚴刑拷打,卻慷慨自若,言辭更加激烈。最後,對這位禦史的處分是“削籍為民”——被開除公職,遣送回鄉。不久,他又被幾個官員指控為貪贓枉法,不明不白地死在獄中。當時和後來均有人認為,這些官員是在張居正的授意下做的這件事情,或者至少是為了討好張居正。遂成為一個謎團。

公元1577年,即萬歷五年,張居正遭遇了一場真正的風暴。

事情起因於九月十三日,張居正的父親去世。九月二十五日,消息傳到北京。第二天,張居正在內閣的幾位同僚上書皇帝,希望援引前朝重臣曾經有過的案例,挽留張居正“奪情”,繼續工作。

“丁憂”制度是我國一項相當古老的制度。按照這套制度,凡父母去世,其為官且承擔主要家庭責任的兒子必須離職,返回家鄉為父母守孝二十七個月,當時的術語稱之為“丁憂”,也叫“丁艱”。期滿後再出來繼續做官,叫做“起復”;倘若身為國家重臣,離職後可能造成重大影響的,作為特例,需由皇帝下令,可以免去離職丁憂,穿孝服直接起復視事,術語叫做“奪情”。曾經有過一位唐代官員,因為害怕失去官位與俸祿,不報憂守制。結果,為人揭發,被同僚們視為衣冠禽獸,在法司判其流放充軍之後,又由皇帝下令賜其自盡。帝國以孝治天下,忠臣出自孝子,不孝者必然不忠,已經成為人們普遍的信念。生活在今天的人們,很難理解另一個世界的情形。然而,在當時,這是一件絕對重大的事情。其重大的程度,我們可以在嘉靖初年的“大禮議”中,略見一斑。

張居正立即陷入尷尬之中。

一方面,守制丁憂盡孝乃人情之常。不論是為人子、為人父、為人師、為人友、為人臣,所有人倫親情,社會利害,都要求他如此行事。否則,必將為自己所不忍,更為人所不齒,潛藏著無法預料的風險。

另一方面,張居正素以豪傑自許,認為必有非常之人,方可為非常之事,才能成非常之功。因此,處在一個非常時期,則不必拘泥於常情常理,不必顧及常人之非議,受常人小節的約束。當時,張居正可能正在準備實施意義重大的清丈田畝和整頓賦稅,他顯然不願意在政局如此波詭雲譎之際,離開朝廷二十七個月。那意味著前面一切努力都可能付諸東流,且同樣潛藏著不可測之禍。

這時,發生了一件小事,對張居正的刺激可能不小。按照帝國慣例,內閣首輔離位三天,次輔的座位就可以由次要的位置挪到主位,人們也就可以身穿紅袍向次輔道賀,視為他已經自然升為首輔。此次,張居正的去留尚未定,已經有一批人著紅袍前去向次輔道賀了。頗為厚道的次輔雖然沒有挪動自己的座位,卻也實實在在地接受了人們的祝賀。人情惡俗澆薄的官場,著實給張居正上了一課。

從當時的情形判斷,皇帝、皇太後、馮保,張居正身邊的支持者,甚至包括他同朝為官的兒子,應該都是發自內心地希望他不要離開。張居正遂接受了皇帝三番五次的慰留,奪情視事,在官守制。

誰知,恰在此時,一顆巨大的彗星飛臨到帝國的上空,其大如燈,顏色慘白,拖著長達數丈的不祥的大尾巴,由西南直射東北,出尾箕,越牽牛,逼向織女星座。未幾,紫禁城中竟然又發火災。天象示警,災異橫生,一時間人心大浮動,蜚短流長,謠言漫天,以至於西長安門上居然貼出了張居正謀反的傳單。(以上事見《國榷》卷70,萬歷五年十月諸章;《明世宗實錄》卷68,萬歷五年十月諸章)

在此期間,還發生了相當於人事部部長的吏部尚書去職事件。

這位吏部尚書在前一年張居正的門生彈劾張居正時,曾被指為是張居正植黨營私的私黨之一,人們也普遍認為他是張居正的親近分子。如今,他竟然在幾十位翰林院官員的要求下,帶領他們一起來到張居正官邸,請求張居正作為帝王之師、帝國首輔應該以世道人心為重,給天下蒼生作個好榜樣,回家丁憂去。張居正義正詞嚴地予以批駁,並在激動之中,叱責他們不執行皇帝的指示,逼迫自己,居心叵測。

隨後,有兩位科道官員立即上書彈劾,導致皇帝下旨,這位吏部尚書被勒令致仕——強迫退休,罪名是藐視皇帝,無人臣之禮。

這種情形,立即使人們躁動的心情激動而且憤怒起來。不少人覺得,這個張居正貪戀權位,又忸怩作態,無非是想堵住天下萬世悠悠之口,實在不是個東西。於是,十月十五日吏部尚書罷官,十六日星變未弭而宮中火起,十七日出現了傳單,十八、十九、二十日便有四位官員相繼上書,反對奪情,彈劾張居正。他們比張居正更加義正詞嚴地質問道:“陛下以江山社稷的緣故慰留張居正。對於江山社稷來說,最重要的是三綱五常。皇帝的老師,國家的元輔大臣,乃綱常之代表,卻置綱常於不顧,難道江山社稷還能夠安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