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力氣請來的人,才是自己的人

因為無法詮釋人與人相遇、相知、相交的底蘊和玄機,人們便認同且襲用了從禪語中拈出的那個字——緣。

在億萬的時光長河中相逢於今生今世;在眾生蕓蕓的紅塵人海中際會於此地此處,無論男女長幼,無論貧富美醜,這一段塵緣足堪珍惜。

——朱時洲

寫戴宗下山,忽然想到上面這段高中時讀過的話,十分欣賞,過目之後,就再也沒有忘掉,也算跟朱時洲這個作者有緣了。

偶然的相逢,這叫邂逅,就是緣分。但約好了之後,千裏赴會,這叫相約。

我們來看看戴宗的邂逅吧,我願意稱之為“奇遇”。

戴宗走了三天之後,遇到一個陌生人——“小弟姓楊,名林,祖貫彰德府人氏;多在綠林叢中安身,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錦豹子’楊林。”

看點一:戴宗使用飛毛腿,被楊林喊了一聲“神行太保”。

看點二:多在綠林中安身,就是經常作奸犯科。

風馳電掣中的戴宗,竟然被喊了下來,這人嗓門夠大,綠林中安身,戴宗還不熟悉嗎?

楊林同學還煞有介事地告訴戴宗,他在酒店中碰見過公孫勝,還帶著公孫勝推薦他加盟梁山組織的介紹信。之所以認出戴宗,是因為公孫勝介紹過戴宗這樣梁山的特殊人才,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好了,我們姑且信過楊林的說法。不過我認為,公孫勝見過楊林是真,推薦上梁山也是真,但他和戴宗很可能早有交情。他這樣的說法,不過是說給晁蓋聽的,目的是讓晁蓋將他理解成自己人。

如果是公孫勝的人,戴宗能這麽欣然接納楊林嗎?值得注意的是,楊林和戴宗結拜了,可他並沒有跟公孫勝結拜,在戴宗和公孫勝之間,楊林更靠近戴宗。

戴宗的下一站是飲馬川,在遭遇同行打劫的關鍵時刻,楊林自告奮勇,要保護大哥戴宗。結果,兩個山大王發現,他們打劫打錯了對象,前面挺著樸刀的人,竟然是大哥楊林。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場惡鬥消失於無影無形之中。

在這裏,讓我們真誠地贊美楊林和戴宗的勇氣吧,面對二百來號土匪,他們不但不使用戴宗的神行法趕緊逃跑,也不使用外交語言洽談洽談,相反卻要以弱抗強,而且抗的對象,是自己的江湖兄弟。

按理說,打劫一下老百姓,他們兩個還有得賺,也符合他們的職業特征,但打劫土匪有什麽用,何況對方這麽多人?

只要他們兩個還屬於正常人類,都不會作出這個選擇。因此,這只能理解成一個局:對方是戴宗和楊林的朋友。

人與人相遇可以用“緣”來解釋,但相知、相交,卻不是一個“緣”字能包含的了的。

相交的原因,不外兩種:一是因為利益;二是因為超越了利益。

要想有超越利益之上的朋友,一定有超越利益之上的追求。梁山好漢大多追求的是吃肉、穿衣這些簡單的物質追求,他們怎麽可能有那種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關系呢?怎麽可能不計利害,性命相搏呢?所以,大家握手言和是必然的。

飲馬川的戰鬥場面,不是有驚無險,是無驚無險,是一場表演!

現在介紹下飲馬川的土匪,共三人:

裴宣,祖貫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出身,極好刀筆(跟宋江相像)。為人忠直聰明,分毫不肯苟且,本處人都稱他“鐵面孔目”(不肯苟且,卻肯上山打劫)。亦會拈槍使棒,舞劍輪刀,智勇足備。為因朝廷除將一員貪婪知府到來,把他尋事,刺配沙門島。

鄧飛,為他雙睛紅赤,江湖上人都喚他“火眼猊”,能使一條鐵鏈。

孟康,祖貫是真州人氏,善造大小船只。原因押送花石綱,要造大船,嗔怪這提調官催並責罰,他把本官一時殺了,棄家逃走,在江湖綠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因他長大白凈,人都見他一身好肉體,起他一個綽號,叫他“玉幡竿”孟康。

應該說,這三個人除鄧飛外,都學有所成。裴宣是司法界的英才,而孟康是造船業的翹楚。

他們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為共聚梁山謀大業,他們一拍即合!但合得太巧了,謂之“巧合”。戴宗是去找公孫勝的,還頂著官府緝拿的壓力,竟然邂逅這麽多好漢,更離奇的是,還有一個好漢,也在這次戴宗下山的時候,被收羅了。

我們也出過門,他鄉遇故知過去挺難的,現在也不容易,你戴宗的奇遇也太過分了吧?

眼前的這些人,與其說和戴宗意氣相投,不如說與他利益相需。飲馬川這個小山寨需要投托到大寨發展,才能免予被官府緝捕,而宋江此時正是用人之際。我認為,這才是戴宗能遇到他們的理由。也就是說,戴宗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拉公孫勝上山,而是宋江早已為他們山下的自己人準備了發展空間,虛位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