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徐樹錚和閣潮(第2/5頁)

余自公府辭出後,即見合肥,告以已代為權允病愈後往謁面談。並遞上河間致項城手函。合肥看罷,即擲之於地曰:

“馮華甫本來是狗,現在看來,簡直連狗不如!”

我說既已權允病愈往見,則不能稱病到底,事先應有準備才好。合肥曰:“又錚來過,亦為此事擔心,汝可找又錚共商。”

我找到又錚,出示馮函,又錚曰:“我們還是抓定自己的原則,即第一:不論直接間接,積極消極,均反對帝制到底。第二:欲項城中途取消稱帝野心,據張季老相告,已完全失望。所以合肥還是始終稱病不見為上。”我反駁曰:“不見固佳,但不能稱病到底。”又錚思之有頃,忽拍案叫曰:“得矣,我可派人揚言於梁燕孫、楊皙子輩:‘只要合肥願見項城,項城可答允合肥一切要求,所謂要求,包括人事調整’雲雲。彼輩一聞此言,恐被指名調整,必多方設法以緩項城與合肥之見面,則吾人可從容坐視其變。”

余每暗服徐之勇邁而兼有雅量。因一再相約曰:“一切如君所論,但請從速進行。”

果然,此後多日,項城不再召我,又錚之謀告成矣。

忽一夕梁燕孫過訪……曰:“頃間項城相告,謂據足下轉陳,合肥已允病愈往謁。果能如此,何事不可商量。第一,馮華甫即不敢再如目前之作壁上觀,而將一切責任推諸合肥身上。第二,東南西南各省督使,對我方必立刻改變觀念,而有所顧慮,以共尋求緩沖之道。則項城做不做皇帝,均得有時間從長計議。……”我答曰:“合肥已決定病愈往謁,但項城左右,恐非每個人都如閣下想法。……合肥個性,閣下所知,決不可供群小玩弄。”梁氏雲:“足下之言是也,容將此意往陳項城,得其了解,再來就商。”

梁去後,余即往告又錚,徐曰:“有我徐某在,決不令此獠猖獗禍國也。”

我問曰:“君謂南皮項城,是半豪傑,作何解?”徐曰:“南皮一生,以罵人起家。項城一生,以騙人起家。非豪傑不敢以罵人,非豪傑不足以騙人。然真豪傑,則既不罵人,更不騙人。今南皮與項城一罵人,一騙人,吾故曰半豪傑也。豪傑而曰半者,其他一半,屬屠沽故也。”徐氏述畢,關於梁燕孫與我晤談之應付,又錚毅然曰:“我料梁氏旨在窺探吾人意向,暫時決不會慫恿項城召見閣下。因我所做工夫重點,即在投彼輩所好,可使項城一時更不圖見合肥,請君高枕看我好謀。”我深信又錚之能,遂亦置之。

項城欲與合肥見面,終因又錚窺破項城左右意圖,略施拖延小計。不久蔡松坡雲南起義,項城亦勢成騎虎,不能登其大寶。

某夕。又錚過訪,謂項城又有請合肥復出相維之意,幸為其左右所阻。繼又曰:“只要我們能消極到底,軍事方面,久持必生變,雖倒河傾海,亦無能為力。”河海雲者,指河間與東海也。又錚只堅持此一策略,以成合肥再造共和之局,合肥亦能動心忍性,以增益其所不能。

又錚最重視者,為項城將來如何收場,合肥又如何出而善後,我們為其左右者之如何預籌也。又錚之中心主張,為佛頭上著不得一點糞。無論項城以何種名義授合肥,縱使實際上授以全部軍權,亦不能接受。一接受,則頭上著糞,永遠難洗。反之,縱使空虛到委蛇伴食,予以間曹,也當拒絕。不拒絕,頭上又著到糞了。故吾人不能輕易授人以口實。則項城之敗,敵人不一定能收全功,而我們則操勝算之一半。後來事實演變,一如其所料。雖以東海之善於操縱,河間之亟思染指,而北洋軍權,始終控制於合肥手上者,胥又錚此一堅決主張,為奠定其基。

當袁氏取消帝制,手令東海,請合肥同籌善後,一切請合肥處理,惟不能再用徐樹錚。合肥一開此言,大怒曰:“事到如今,尚一點不放松。我寧不幹,我又如何能幹!”

曾氏又雲:“大徐最怕小徐,但有時亦愛小徐,且想利用小徐,而小徐終其身,只接受其怕,不接受其愛,更談不到利用。而合肥則不然,能使小徐終其身不見其愛,只見其信任。不見其怕,更不見其利用。信任矣,愛何加焉。利用矣,怕必隨之。然則大徐之智出合肥下矣。”

黎元洪就職總統後,任命段祺瑞為國務總理,這是段的第三次組閣。段組閣時有一個老問題,就是要任命徐樹錚為國務院秘書長,黎也是堅決不同意的,段把這意思請張國淦向黎去講,袁死前段亦是請張國淦向袁要求派徐為秘書長而被拒。張知道黎也不會同意,可是又不能不講,才向黎一提,黎就沉下臉來說:“請你告訴總理,一萬件事我都依從他,就這一件我辦不到。”張不好把這話對段講,就去請教徐世昌,徐怕黎、段兩人因此鬧僵,乃親自去見黎說:“我以為你一萬件事都可以不依從他,這一件非依從他不可,不要怕又錚跋扈,芝泉已經夠跋扈的了,多一個跋扈也差不了多少。”徐世昌的話一點也沒有錯,在當時的情勢,段有沒有徐樹錚都是一樣,他的眼中根本就沒有黎元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