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皇帝總統

於是袁大總統成了袁大皇帝——時間是民國4年12月12日。

從這一天起,中國政壇上出現了一個怪現象,既有總統,又有皇帝,既不是中華民國,又不是中華帝國,所以在公文上便顯得異常混亂。如奉天將軍段芝貴首先稱臣,袁手批“不當稱臣”。直隸巡按使朱家寶的奏折文字莊嚴,擡行寫“奏請皇帝陛下聖鑒”。袁也說登基大典尚未舉行,稱臣稱皇帝陛下都不恰當。不過,從這個時候起袁就不喜歡別人再稱為總統。

自4年12月17日起,北京《政府公報》不再見有“大總統令”了,代之而起的,是“政事堂奉策令”,究竟是奉何人策令卻是個迷。因為這策令是皇帝也是總統、既非皇帝也非總統的袁世凱所發出,袁在這些策令中既不自稱為“朕”,又不自稱為“本大總統”,而稱曰予,這個口吻至少是準皇帝口吻。

這是個稀奇古怪的時期,中國有一個人又是皇帝又是總統,袁黨在公文程式上想出了一個方法,這是廢除了總統的稱號,也避免用皇帝的封號,盡可能使用些含混的名詞,如“奉諭”、“謹乞鈞鑒”等。

12月12日是袁接受帝位推戴的一天,這天他在懷仁堂接見了簡任以上文武官員200余人,這些大小官員紛紛向袁祝賀,文官在東,武官在西,排列整齊,向袁行三鞠躬禮,由內史監阮忠樞率領,公府大禮官黃開文司儀。袁發表一篇簡短演說,說是為了救國救民:

“大位在身,永無息肩之日。故皇帝實為憂勤惕厲之地位,決不可以安富尊榮視之。且歷代皇帝子孫鮮有善果,平時一切學問職業皆不得自由,故皇室難期發達,予為救國救民計,犧牲子孫,亦不敢避。”

袁接受帝位後的第二天,12月13日下了一道《禁止反對皇帝令》,令文如下:

“前清遜位,民國成立,予以薄德,受國民之付托,攬統治之大權,惟以救國救民為志願。憂勤惕厲,四載於茲,每念時艱,疚慚何極!近以國民趨向君憲,厭棄共和,本懲前毖後之心,為長治久安之計。迫切呼籲,文電紛陳,僉請改定國體,官吏將士,同此悃忱。舉國一心,勢不可遏。予以原有之地位,應有維持國體之責,一再置詞,人之不諒,旋經代行立法院議定國民代表大會,解決國體,各省區國民代表,一致贊成君主立憲,民國主權。本於國民全體,予又何敢執己見而拂民心。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往借所垂於順天逆天之故,致戒甚嚴。天不可見,見於民心。斷非藐藐之躬,所能強抑。外征大勢,內審素懷,事與願殊,異常悚懼。從民意則才不足以任重,違民意則理不足以服人,因應胥窮,旁皇竟目。深維好惡同民之義,環顧黎元望治之殷,務策安全,用奠區宇,因思宵小僉壬,何代蔑有,好亂之徒,謀少數黨派之私權,背全體國民之公意。或造言煽惑,或勾結為奸,甘為同國之公敵,同種之莠民。在國為逆賊,在家為敗子。蠹國禍家,眾所共棄。國紀具在,勢難姑容。予惟有執法以繩,免害良善。著各省文武官吏剴切曉諭,嚴密訪查,毋稍疏忽,特此通諭知之。此令。”

大總統做了皇帝,副總統怎麽辦呢?黎元洪由武昌入京幽居瀛台後,便以“無智、無能、無為”自處。帝制運動開始,黎更裝聾裝啞,4年9月6日起,黎即不出席參政院,並一再請辭副總統和參政院長職,希望回原籍黃陂休養,這當然不會得到袁的允許。黎知道離北京是辦不到了,乃借口夫人有病,瀛台過於寒冷,得袁同意遷居到東廠胡同,自11月起,他拒絕受領副總統的薪金和公費,請袁裁撤副總統辦公室,並向參政院咨請辭副總統職。他像個啞巴,對任何人都不開口,從前辛亥起義,他糊裏糊塗被擁推出來,那時還“唔……唔……唔……”,“好……好……好……”,這時連這些字眼也沒有了。

12月15日袁封黎元洪為武義親王,其申令如下。

“光復華夏,肇始武昌,追溯締造之基,實賴山林之啟,所有辛亥首義立功人員,勛業偉大,及今彌彰,凡夙昔酬庸之典,允宜加隆。上將黎元洪,建節上遊,號召東南,拱衛中央,堅苦卓絕,力保大局,百折不回,癸醜贛寧之役,督師防剿,厥功尤偉,照《約法》第廿七條特頒榮施,以昭勛烈。黎元洪著冊封武義親王,帶礪山河,與同休戚,槃名茂典,王其敬承。”

由這道命令顯示袁的陰險,他不否定建立民國出過力的人功勞,所以他要粉飾帝國與民國並不矛盾,他稱黎元洪為上將,是勾消了他副總統地位;插入贛寧之役,是表示對國民黨的敵視態度,拿新《約法》作為封王的根據,一方面表示他始終遵守民國《約法》,另一方面也使黎覺得是民國榮典而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