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雖勝猶敗得不償失(第3/5頁)

江蘇都督府的大柱和棟梁他都塗上一道朱紅色,把舊兩江總督時代的吹鼓手和炮手都找了回來,每天開吹三次,開炮三次。這一切都是清代的官制和排場。他不但恢復了厘捐總辦、糧台總辦、督銷總辦、道台、知府、知縣等等,而且一切都是“紮委”。南京城內就有一個知府“江寧府楊”,和兩個知縣“江寧縣左”、“上元縣沈”。知縣的衙門裏恢復了刑名老夫子、差快等等。縣太爺坐堂,恢復了藤條、小條等刑具。南京城內大小官員們都拖著辮子,打轎子上院,謁見時要先遞手本,見了“大帥”要行跪拜禮,要自稱卑職。所有這一切都是兩江總督衙門的規矩。

辛亥起義,張勛被江浙聯軍趕出南京城時,城內警察曾經歡迎革命軍人入城,張勛因此記恨在心,這次他收復了南京後,首先把所有的南京城內的警察一齊革職,用辮子兵代替警察站崗,然後從北方招了一批北洋警察來。辮子兵的各營都用龍頭令箭,官長們則穿的是清代的藍制服,軍營中不許懸掛中華民國的軍旗,而要懸掛紅色白邊的蜈蚣旗。民國的國旗也不許懸掛,江蘇都督府門前大桅杆上掛的是一個鬥大的“張”字紅旗。所有這些怪現象,袁都裝做不曾曉得,可是外國使節們對此非常驚訝,他們曾質問南京城不掛民國國旗的原因。袁待外國人抗議了,才打電報責備張勛不該禁止懸掛國旗。

9月17日,南京城內才有五色國旗出現。

當張勛在南京胡鬧時,辮子兵亂燒、亂殺、亂搶,無所不為。有一天殺錯了人,殺傷了三個日本人,日本全國為之震動,軍人們竟向日本外相牧野請願出兵中國。日本駐華公使山座向袁政府提出了嚴重抗議,要求中國政府向日本謝罪,同時黜免張勛。袁派張勛的同鄉李盛鐸到南京來調查,李勸張對日本人讓步,以免引起兩國關系惡化。張乃和日本駐南京領事船津直接談判,談判的結果是張勛親自到日本領事館道歉(9月28日),日本放棄了要求撤換張勛的要求。可是日本問題雖告解決,美國和英國也一而再提出了撤換張勛的要求。由於外國人有這樣的要求,正好給袁撤換張勛的好借口,何況袁這時在外交上正親美英,使他對美國和英國的建議愈加認真。10月上旬,他派張勛的老友阮忠樞前來南京,把外交團的意見委婉地告訴張勛,要他自動辭職,以免引起外交上的更大壓力。

張勛正興高采烈做他的“兩江總督”,聽了阮忠樞的話,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跺著腳說:“我的這個印把子,是拿自己的性命拼來的,袁宮保要怎辦就怎辦,用不著拿洋人來嚇唬我,也用不著勞你的大駕來勸我。”阮敗興而歸,把張的一切回報了袁。袁對這位張辮帥也有點傷腦筋,又派李盛鐸、劉恩源、錢能訓、段芝貴陸續前往南京勸張,接受新命——長江巡閱使。段芝貴最長辭令,他說:“總統確有苦衷,不願意惹起外交上困難。”然後他傳達袁的意旨,請張改任長江巡閱使,他描繪巡閱使在官職上是比都督大一級,都督只管一省的軍事,而巡閱使卻管好幾省的軍事。

張果然動心了,同時他也沒有能力敢於抗命,於是提出了三個調職條件:一是他在江蘇都督任內開支的65萬元準予報銷;二是調職後請再撥開拔費50萬元;三是他奉調長江巡閱使必需有實際的權力,要節制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蘇五省的水上警察。

段芝貴把張勛的條件回報給袁,袁毫不考慮便全部接受。12月16日,袁發表了新的人事命令,調張勛為長江巡閱使,任命馮國璋為江蘇都督。巡閱使這個官位,在袁最初的意思,也同於屯墾使、檢查使之類,徒有空名的大頭銜,怎知張勛手中有兵,又預約了條件就職,於是巡閱使這個官位後來竟成為淩駕都督之上,割據數省的大軍閥。

在二次革命期間,浙江都督朱瑞是中立的。朱瑞,字介人,武昌起義後,他是清軍協統,領導浙軍,參加江浙聯軍攻打南京,負責進攻紫金山,因為沒有大炮,所以攻打不下。滬軍都督陳英士的參謀丁懷瑾率領滬軍先鋒隊助攻,特自上海討來炮兵一隊,並使用江邊炮台,發炮三枚入城,目標地是城內北極閣,恰遇兩江總督張人俊、提督張勛及各司道在北極閣會議,聞炮聲駭散,不二日,道員江某和英領事奉命懸白旗向革命軍要求停戰,南京遂告光復。丁懷瑾有詩紀事,中有句雲:“兩張(即張人俊和張勛)心膽應驚碎,一炮聲威欲避難。”

民國成立,朱瑞任浙江都督,二次革命時,朱瑞和雲南都督蔡鍔都是宣告中立的。

朱瑞雖然保持中立,袁對中立的也要整肅,因此,他於9月25日電令朱瑞克日來京商洽要公。朱奉到電報,乃遄赴北京,換了一套軍服,按照疆吏入覲大總統的儀式,在總統府承啟處等候召喚。忽然有一個承啟官悄悄走到朱身邊說:“總統吩咐,朱都督是自己人,不要拘泥形跡,請換便衣來見。”朱聽了就站起身要回去換裝,又被承啟官加以阻止,同時引領他走進一間更衣室,拿出一套現制的狐皮袍子和馬褂給朱,朱穿上身,對著鏡子一照,簡直是“增之一分則長,減之一分則短”,完全好像量了身訂做的。承啟官恭而敬之地說:“總統知道朱都督初次來京,一定還沒有訂制,所以先給您準備的。”朱還來不及說謝字,承啟官已把他領到了居仁堂,一個矮矮胖胖須胡皆白的老頭子,和顏悅色地坐在大廳的中間,也穿著一套狐皮袍子和馬褂,顏色、花樣、質料都和朱身上的那套一式一樣。朱還是初次謁見袁,他知道這位老頭便是威名赫赫的袁大總統,緊張得連話也說不出,那料到這位大總統卻像老熟人一樣,請他就坐,然後東南西北,海闊天空地胡扯一通,談到高興時則哈哈大笑,使得朱慢慢地松弛了緊張情緒。朱正感輕松時,袁突然把話題轉到南方討袁運動,並出其不意地問朱:“介人(朱瑞字)你若是反對我,就應該宣布獨立,若是反對敵黨,就該明白表示,你宣告中立是何用意?”朱對這問題顯現得很為難,一句話也答不出來。袁看出朱很窘,馬上用別的話岔開,臉上也一直和善而親切,好像對朱中立這問題毫不介意,談到末了,站起身來說:“你應該早點回去,地方治安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