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新政功敗垂成(第3/5頁)

譚嗣同午夜訪袁,本是政治上一個大冒險,但是政治上的重要關頭,任何行動總有三分冒險性,當時情勢也實在沒有別的路可走,明知是險棋也只好下了。據說林旭不贊成譚找袁,所以曾寫了一首詩給譚:“伏蒲泣血知無用,慷慨何曾報主恩,願為公歌千裏草,本初健者莫輕言。”這首小詩是借東漢末年何進召董卓兵入京誅宦官故事來警告譚。千裏草是指董卓,本初則指袁紹,都是影射袁世凱。

袁世凱當時是一種什麽心境,實在很難說,他後來曾寫過一篇文章敘述整個事情的經過,在那上面全是為了洗刷自己而作的交待,至於康梁後來所寫戊戌政變的文章,則是相反的說法。不過袁的任何決定,當然是他個人對自己人格道義以及歷史的一個很重要的決定。袁是個聰明機警,同時政治觸角很敏銳的人,他所作的決定,自然是經過了慎重的考慮,同時也是衡量過成功和失敗的輕重。要知道當時的袁是一個新舊兩派的騎墻人物,他在新派中還是個守舊的。他如果擁戴光緒成功,大功只在康、梁、譚等之下,何況與維新人物共事,無論在學識和政見上都屈居康、梁、譚之下;可是如果他出賣光緒和維新派,則他就是第一大功,在守舊派諸人中,除了李鴻章外,他便是第一等人物。他完全不把守舊派的人放在眼中。在新舊之間的選擇,投奔守舊派對他是有利的。

譚嗣同與袁世凱初三日晚密談後,光緒聽了很高興,於是初五日再召見袁世凱予以嘉勉。

袁世凱在八月初五日第三度蒙光緒召見後,立即搭火車返天津。傍晚抵津,下車後即往見直隸總督榮祿,把譚嗣同的計劃和盤托出。當晚密談到午夜,第二天早上二度密談,第二天晚上三度密談,並晚餐。這時慈禧垂簾訓政的電報已到達。因為在初五晚上袁第一次向榮祿報告後,榮祿親自入京向慈禧報告一切,初六日早上慈禧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采取行動了。

事實上過去一個月中,慈禧聽到的盡是新黨要作亂的消息,而直接要求慈禧重行訓政的,則是廣西道監察禦史楊崇伊。他於八月初三日,就是政變前三日,曾上疏奏請維新變法不當,而要求太後重行垂簾訓政以轉危為安,疏雲:“掌廣西道監察禦史臣楊崇伊跪奏:為大同學會盅惑士心,紊亂朝局,引用東人,深恐貽禍宗社,籲懇皇太後即日訓政,以遏亂萌,恭折仰祈慈鑒事:臣維皇上入承大統,兢兢業業廿余年,自東瀛發難,革員文廷式等冒言用兵,遂致割地償款。兵禍甫息,文廷式假托中憤,與工部主事康有為等號召浮薄,創立南北強學會,幸先奉旨封禁革逐,未見其害。乃文廷式不思悔過,又創大同學會,外奉廣東叛民孫文為主,內奉康有為為主,得黃遵憲、陳三立標榜之力,先在湖南省城開講,撫臣陳寶箴傾言崇奉,專以訕謗朝廷為事,湘民莫不痛恨。今春會試,公車駢集,康有為偕其弟康廣仁及梁啟超來京講學,將以煽動天下之士心。幸士子讀書明理,會講一二次即燭其奸詐,京官亦深知其要,遇有貪鄙者依附之,而唾罵者十居八九。不知何緣,引入內廷。兩月以來,變更成法,斥逐老成,借口言路之開,以位置黨羽,風聞東洋故相伊藤博文即日到京,將專政柄。臣雖得自傳聞,然近來傳聞之言,其應如響。伊藤果用,即祖宗所傳之天下,不啻拱手讓人。臣身受國恩,不忍緘默,再四思維,惟有仰懇皇太後追溯祖宗締造之難,俯念臣庶呼籲之切,即日訓政,召見大臣,周谘博訪,密拿大同會中人分別嚴辦,以正人心,庶皇上仰承懿訓,天下可以轉危為安。臣愚昧之見,繕折密陳,伏乞皇太後聖鑒。謹奏。”

楊崇伊上奏經過,(徐)淩霄一士隨筆中記載甚詳,內雲:“禦史楊崇伊之以危詞聳後聽政也,具折後謁慶親王奕劻,蘄代奏。奕劻有難色,崇伊曰:此折王爺已見之矣,如日後鬧出大亂子來,王爺不能諉為不知也。奕劻乃諾之,至頤和園見後,面奏崇伊有折言事。後猶作暇豫之狀曰:閑著也是閑著,拿過來看看吧。既閱而色變,立召見諸大臣。”

楊崇伊字莘伯,江蘇常熟人,光緒六年庚辰進士,由庶常授編修。光緒廿一年(1895年)授禦史,就任後第一疏即於是年十一月首劾康有為、梁啟超在北京所創設的強學會。結果奉旨查禁。光緒廿二年(1896年)又疏參翰林院侍讀學士文廷式革逐回籍。文廷式是光緒寵愛的瑾妃和珍妃的老師。照常理而言,楊崇伊發難於先,告變於前,他個人能揣摸慈禧的心理,抓住時機,應該可以從此青雲直上。卻不料慈禧親政後他並沒有大富大貴。這與袁世凱對比,兩人各自有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