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早年的袁世凱

北洋時代是袁世凱開創的,因此我們先介紹一下袁世凱。

袁是河南省陳州府項城縣人,名世凱,字慰亭,別號容庵。他出生於清鹹豐九年(1859年)八月廿日。出世的地方是項城縣北的張營。因有撚軍,袁家遂徙居張營東廿裏,築寨聚處,稱為袁寨。袁家在陳州府是一個世家,他的父親袁保中(字受臣)在地方上位列钜紳,剿辦撚軍期間,籌辦團防,平撚有力;袁的叔父是袁保慶(字篤臣)一向追隨世凱的叔祖袁甲三。袁甲三是淮軍中剿平撚軍最有功勛的名將,最後官拜總督。袁保慶隨袁甲三轉戰皖豫兩省,頗著功績。

袁世凱排行第三,他的父親因為自己兄弟袁保慶征戰在外,年已四十還沒有兒子,而自己卻子女很多,因此便把袁世凱過繼給袁保慶,為其養子。

袁世凱過繼到叔父家以後,頗獲寵愛。他天性聰慧、好強、有決斷,六歲啟蒙,他的啟蒙老師也姓袁,是個不第秀才,名叫袁執中,也是袁保中的遠房族弟。袁讀書寫字雖然悟性很高,卻極不用功。

同治五年(1867年)袁保慶在山東做道員,袁時年八歲,也隨養父一塊到山東,袁保慶替他請了一位老師王志清為他課讀。過了兩年,袁保慶由山東調到江蘇,袁亦隨同前往。同治八年(1870年)袁保慶由揚州調到江寧(即南京),這時袁世凱生父袁保中夫婦和他的長兄世敦(字厚甫)、次兄世廉(字清泉)都遷到南京來同住。保中和保慶倆兄弟對袁都很溺愛,所以他雖和兩個哥哥一塊讀書,卻極不用功,時常逃學,這時他不過十二三歲,善騎悍馬。業師曲沼頗擅武藝,教以拳術,袁便以馳馬試劍為樂。同治十二年(1874年)五月袁保慶卒於江南鹽巡道任內,他生前好友劉銘傳、吳長慶來給他治喪,並把袁送回原籍項城。

過了一年,袁的堂叔袁保恒回家,見袁遊手好閑,無所事事,就命他和二哥世廉一同赴北京,受業於堂叔袁保齡。光緒元年(1875年)八月袁生父去世,這時袁保恒任戶部左侍郎,對袁的管教更嚴。第二年秋天,袁返項城應鄉試落第,他的生母劉氏和嗣母朱氏給他娶了一位於家的小姐為妻,袁這年是18歲。婚後再到北京,隨袁保恒堂叔到河南賑災,因嗣母朱氏病重趕返項城,而袁保恒則在開封任內病故。光緒四年(1878年)十二月袁妻於氏臨盆生了長子克定於陳州。

袁習制藝不守繩墨,他喜讀周犢山文,但又不肯卒讀,僅摘取周文中豪邁不羈之句,朗朗成誦。對於引經據典,也不求甚解。所以他所作的八股文,表面上似能模仿周文的皮毛,而蠻橫無理,則又不失袁本人野性難馴的本色。他的老師王雁臣曾命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要他撰寫一篇八股文。及呈卷,則所作之文,前後多不成句讀,惟其中有二小段妙句,可資奇文共賞。句雲“東西兩洋,歐亞兩洲,只手擎之不為重。吾將舉天下之土,席卷囊括於座下,而不毛者,猶將深入。堯舜假仁,湯武假義,此心薄之而不為;吾將強天下之人,拜手嵇首於闕下,有不從者,殺之無赦”!王老師看完這篇文章,為之咋舌不已。

袁亦喜作詩,但不諳平仄,不講對仗,所賦律絕,多不合體裁;惟桀驁不馴的氣慨,則躍然紙上,流露無遺。嘗作感事詩七絕一首:“眼前龍虎鬥不了,殺氣直上幹雲肯;我欲向天張巨口,一口吞盡胡天驕!”又有登雨花台所作七律一首,題為《懷古》:“我今獨上雨花台,萬古英雄付劫灰;謂是孫策破劉處,相傳梅鍋屯兵來。大江滾滾向東去,寸心郁郁何時開;只等毛羽一豐滿,飛下九天拯鴻哀”。詩以言志,可以看出他的懷抱。

袁自幼好大言,歸裏守制時,有空即泛覽兵書,雖不能通曉其意,但對客談兵,每侃侃無作色。他曾經對一位老朋友說:“過去我好奮匹夫之勇,現在學了萬人之敵,才知道好勇鬥狠,實在沒有什麽用處。三軍不可奪帥,我手上如果能夠掌握十萬精兵,便可橫行天下。”他的書房中擺滿了六韜三略,陰符,兵經新舊各版,搜羅頗富。當時同縣有湯侍郎公子名叫曲池的,有周郎癖,對宋元以來的曲本,廣加搜集,無一不備。因此,鄉人把這兩位名公子稱為“湯曲癡”與“袁書呆”取其同音,以資嘲笑。

徐世昌未仕時,當過塾師,曾在洛陽、安陽、扶溝、淮寧等縣衙辦理文案諸務。光緒五年(1877年)館於陳州李氏(署淮寧縣事李覲侯。淮寧今淮陽,清代為陳州府首縣),與袁訂文,袁年十九,徐廿五,兩人交稱莫逆,時相過往。徐欲入京應試,因阮囊羞澀,無法啟程,袁素輕財尚俠,且自命和徐是道義之交,於是到處張羅,替他籌到一筆資金,以壯其行色。徐晉京,果然一試而酬。及袁返裏後,和他音問漸疏。數年後,徐探知袁蟄居故裏,便寫信勸他出外謀事,為進身之計。袁經老友一番勸告,心為之動,乃籌妥川資,並攜帶家中僅有的細軟古玩,遄赴上海,打算叩訪當時以同知官上海水利廳的王雁臣老師。這時滬上青樓中有一名妓叫做呂商英的,三年前曾下嫁某巨商,以不見容於大婦,遂下堂重操舊業。雖年近花信,而秀麗依然。世凱偶於座上遇見,驚為天人。商英善琵琶,袁亦精此技,引為知音,遂成入幕之賓,晨昏顛倒,樂不思蜀。他贈商英一對聯句雲“商婦飄零,一曲琵琶知己少;英雄落魄,百年歲月感懷多”。不久他所攜帶旅費,都做了纏頭之資,當年溷跡金陵困頓旅途的苦況,又重現於目前,不過,這次和上次不同的,離家時還帶些古董可以變賣,或可濟燃眉之急。於是找出兩個鼻煙壺,為其叔祖袁甲三之遺物。壺各長三寸,口徑半寸,質瑪瑙,色甚鮮明,中現龍鳳花紋,價值2000余金,托一位嫖友把這一對瑪瑞鼻煙壺轉押上海陸巡道,得500金。事有湊巧,這位陸巡道是王雁臣的親戚,陸便把這對鼻煙壺給王雁臣看。王一看,便認出這是袁家的寶物,追問何以會落到陸的手中。陸將經過說給王聽,王始知袁已到滬月余,因流連平康對他避不見面,現在床頭金盡,竟押售祖物度日,急急派人把袁找來,嚴加責備。袁被王老師嚴詞責問,不禁潸然淚下,自怨自艾,縷述艱窘,王深知這門生才有余而德不足,遂於言詞中,加以刺激,促其反省。允其暫住,袁在窘迫中獲得安身之所,自感萬幸。從此刻苦奮勵,閉戶讀書,每日學作楷書與筆劄,歷時兩月,足不出戶。王雁臣每出入,嘗暗中窺袁動態,見其奮勉攻讀,一洗從前惡習,並察閱他所作的筆劄亦漸流暢達意,便欣然出資為袁贖回二瑪瑙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