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戰爭之地

阿拉伯半島的炎熱荒漠看上去似乎與拜占庭帝國並無任何利害沖突,也沒有理由懷疑它們會產生任何沖突。這片地方的居民是眾多喧喧嚷嚷的遊牧部落,似乎從未對任何人產生威脅,更不必說是強大的拜占庭帝國。公元622年,這片荒漠開始注入全新的能量,一個名為穆罕默德的人從麥加來到麥地那,開始將這些部落團結在一起。他為眾多追隨者們注入了強大的熱情,將世界分為兩個部分,稱為伊斯蘭世界(Dar-al Islam)和戰爭世界(Dal al-Harb),或曰伊斯蘭之境和不信者之境。他們的職責是發動聖戰,手舉利劍為武器,擴大伊斯蘭世界的面積。5年之內,穆斯林軍隊大規模出動,以驚人的速度席卷了這片沙漠。入侵的時機幾乎是完美的。極度渴望征服的阿拉伯軍隊發現了這片地區兩個偉大的帝國,兩者如今同樣筋疲力盡、瀕臨崩潰。元氣大傷的波斯帝國只能勉強抵抗敵人。國王伊嗣俟三世同時向拜占庭和中國求援,但兩國都沒能提供實質性的幫助,國家滅亡的命運已經近在眼前。一年之內,筋疲力盡的軍隊便被敵方徹底擊敗,接下來的10年都在不斷轉移逃亡之中度過,直到一名當地的農民為求錢財將他殺死。

穆罕默德於公元632年死於熱病,但似乎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動搖他的軍隊對於土地的狂熱。伊斯蘭軍隊甚至沒有率先徹底吞並波斯,便於公元633年突破荒蕪的拜占庭邊境,在那裏發現了十分適合占據的土地。君士坦丁堡從未真正杜絕基督一性論的學說,只不過是因為與波斯的戰爭而暫時轉移了視線,當穆斯林軍隊到達時,他們發現當地的人民對他們表示了熱烈歡迎。對飽受壓迫的基督一性論派支持者而言,伊斯蘭教因其嚴格的一神論信仰而格外容易理解,而且阿拉伯人至少是與他們同根同源的閃族人。被他們的阿拉伯表親所統治總好過聽從君士坦丁堡相隔遙遠的異教皇帝的命令,尤其是比起不同信仰者,人總是更容易輕視異端。他們只進行了象征性的抵抗,便目睹著穆斯林軍隊擁進敘利亞,洗劫了大馬士革,進而圍困耶路撒冷。

早些時候,曾經擊敗波斯的偉大皇帝會火速趕到巴勒斯坦的防線,但希拉克略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偉大人物了。他始終在與幾乎奪取他性命的嚴重疾病作戰,寬闊的肩膀已經過早地佝僂,曾經的金發也已經變成了暗淡的灰白,並且像他的帝國一樣,希拉克略已經接近肉體和精神的雙重崩潰。曾經達到過那樣輝煌的高度,如今的他卻只能痛苦地目睹自己畢生的心血付諸東流。

皇帝悄悄來到耶路撒冷,將真十字架從他6年之前親手放置的地方移走,然後回到君士坦丁堡,放任這座蒙受厄運的城市自生自滅。當牧首擔負起這項可憎的職責,將聖城耶路撒冷交於敵手時,皇帝心懷悲傷地回到了都城,被上帝已經拋棄了他的情緒所折磨。君士坦丁堡的人民選擇接受了這個事實,然而他們很快便找到了原因。他們暗中傳言,導致帝國一切厄運的源頭便是希拉克略與他的外甥女瑪蒂娜的亂倫婚姻。在瑪蒂娜為她的丈夫所生的9個子女中,只有3個是健康的——剩下的不是在嬰幼兒時期早夭,就是身體發育畸形。自然,上帝收回了他的恩典,而從不受人民歡迎的瑪蒂娜便成了全城最遭人憎恨的女人。曾經拯救帝國於水火之中的希拉克略則注定要在悲劇中結束人生,他已經被朋友和朝臣所疏遠,這些人曾經在那些輝煌的歲月裏為他高唱贊美的詩歌。在耶路撒冷淪陷之後的幾年內,希拉克略逝世了,他被埋葬在聖使徒教堂的帝國陵墓之內,安放在君士坦丁大帝的身邊。

希拉克略的統治在一片刺耳的音符中結束了,他的人民顯然不會為他的去世而感到悲痛。他眼睜睜地目睹帝國巨大面積的領土淪陷於不明來路的敵人之手,垂死的皇帝也幾乎沒有力量去抵抗他們。驚恐的拜占庭人選擇向君士坦丁堡求援,他們對這場大災難感到十分恐懼,但他們身心俱疲的皇帝已經徹底沉浸在苦悶的失敗情緒之中。

雖然帝國的運氣似乎隨著希拉克略的去世而走到了盡頭,但若是沒有他,事態毫無疑問會變得更糟。如果他沒有推翻福卡斯,整個帝國就會輕易地被波斯人踩在腳下;當伊斯蘭的大潮湧出阿拉伯半島,歐洲也將失去任何庇護,完全暴露在敵人的鐵蹄下。然而,憑借著一點查士丁尼的戰略眼光,再加上一點貝利薩留的軍事才能,希拉克略已經把君士坦丁堡打造成了抵抗伊斯蘭壓迫的屏障,並利用北非廣袤的荒原轉移了穆斯林軍隊的視線,拖住了對方進攻歐洲的步伐。他的前半生充滿了一場又一場光輝偉大的勝利,雖然他已經在推翻庫斯勞之後去世,但擊敗波斯帝國,將真十字架歸還耶路撒冷,這些成就理應讓他的子民永遠銘記他作為拜占庭歷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之一的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