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威廉公爵

私生子威廉本可能活不過童年。年僅8歲的他被父親拋棄,成為諾曼底權力政治鬥爭中一顆無助的棋子。他被推到前台,面對著大批諾曼底封臣時,恐怕早已不知所措,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父親已經離開。他周圍的這些人幾乎毫不掩飾對公爵之位的野心,也不會讓他高枕無憂。大多數人時時刻刻關注的是羅貝爾公爵,因為貴族們都想趁公爵不在時謀取更高的地位。

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這對父子離別時的對話——他們從此再未相見——但人們希望當時羅貝爾做出了緩和局勢的努力,或許還建議、勉勵威廉做一個真正的男人。公國的實際統治權當然會落入他人手中,然而這一刻來臨時,威廉一定會因為父親的不在和自己肩負的期望而感到恐懼。父親漸行漸遠的身影,必定帶給威廉人生中最孤獨的感覺。

當羅貝爾去世的消息傳回諾曼底時,它對公國穩定的沖擊已經有所減緩。公爵於1034年聖誕慶典後離開,盡管他於第二年春天去世,但直到1035年8月這一消息才傳回諾曼底。彼時羅貝爾已經離開將近一年,貴族們早已習慣性地將威廉視為公爵。如果羅貝爾死於本國,威廉可能早就輕易地遭到排擠——畢竟羅貝爾本人就是用這種方式除掉侄子,獲得權力的。

盡管威廉尚且年幼、經驗不足,但事情最初看起來並非那麽令人絕望。他擁有兩個非常重要的有利因素。首先,他眾多的叔父、叔祖父和堂兄弟都公開表態承認他繼任公爵,並宣誓效忠,盡管他們自己也企圖登上這個寶座。這就意味著,除非民怨沸騰,否則他們無法公開違背效忠威廉的承諾——這毫無疑問保證了威廉性命無虞。其次,威廉手下有可靠的保護人。羅貝爾留給兒子一批精英,足以保護他平穩度過成年之前的統治時期。他們的首領就是威廉的叔祖父——大主教羅貝爾,他是這個家族的政界元老,也是諾曼底教區的大主教。

正如外界預期,一個握有實權的委員會確保諾曼底兩年的穩定。大主教巨大的威望確保了平穩過渡,但教會人士的能力畢竟有限。事實很快證明,諾曼底的內部力量大都隨著威廉父親的去世而耗盡。歷代諾曼底公爵都知道,國家的和平需要貴族集團服從統治,因此他們嚴格限制封臣修建城堡。然而,羅貝爾統治時期,這樣的規定幾乎被完全打破。威廉的親人大多為伯爵,他們都擁有效忠自己的領地和不止一座城堡,但仍沒有發現任何不繼續修建城堡的理由。羅貝爾的去世刺激了貴族的野心,他們利用威廉的財富擴張自己的勢力。擅自修建的城堡紛紛湧現,遍布諾曼底,中央權威進一步遭到削弱,但身在魯昂的幼主和他的謀士無力阻止。

威廉成為公爵的第二年,隨著其叔祖父的去世,局勢進一步惡化。隨著首領的去世,再也沒有人具有掌控這批保護人的威望,他們為了權位互相爭鬥。此時,誰控制了威廉,誰就明顯更具優勢。因此之後幾年,他們將年輕的公爵視作棋子,誰一時得勢便將威廉控制在自己手中。

隨著威廉的隨臣互相爭鬥,動蕩的局勢逐漸蔓延。由於新城堡的建立,中央政府不可能掌控公國,甚至連小小的騎士都開始尋求自己的權力,以圖建立實質獨立的諸侯國。更糟糕的是,他們也競相軟禁並控制威廉。

整整十年威廉不得安寧,保護人越來越少,為了在你死我活的鬥爭中占據主動,把他從一個據點推到另外一個。無情的繩索越系越緊。小公爵的老師在回家的路上遇害,一批謀士遭到屠殺。阿爾法斯特之子奧斯本外交能力出眾,是著名的“調解人”,他甚至在病床睡覺時都采取了預防措施,但仍不足以自保。一名刺客成功地從侍衛眼皮底下潛入,面對驚恐萬分、正要喊人的奧斯本,直接割破其喉嚨。

盡管同樣作為保護人的吉爾貝伯爵(Count Gilbert)和阿朗伯爵(Count Alan)得以團結起來,但公元1040年吉爾貝死於圍攻叛亂城堡的戰役,第二年威廉的老師和阿朗也遭到刺殺。

威廉最終能幸免於難,是因為貴族們意識到動蕩的諾曼底更符合他們的利益。弱小的公爵不會構成威脅,絕對是比強硬人士更好的選擇,因為後者將不可避免地利用刺殺行動獲取權力。貴族真正想要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不受打擾,而年輕的私生子威廉幾乎無法幹預他們的事務。讓他因驚恐而走開,自己便可為所欲為,這豈不是好得多?

主教貝萊姆的伊夫二世(Yves Ⅱ of Belleme)便是一位可憎的權貴。為了迎娶一位更出眾的女子他殺害了前妻,還在公國境內建立自己的勢力,確立了自己的地位。面對魯莽入侵自己領地的政敵,伊夫一路追殺至附近的大教堂,並強行闖入。由於大門結實,手下的騎士無法破門而入,他便將教堂燒成灰燼,困在裏面的敵人自然不能幸免。伊夫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做法對一名主教而言很不合適——即使是像他這樣世俗的主教。貝萊姆的主教和其他貴族一樣,不能容忍任何挑戰自己權威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