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空降(第4/8頁)

日本人終於被刺刀戳成蜂窩,但是李隊長卻再也醒不過來了,這個來自仰光大學的華僑青年為他的祖國解放流盡了最後一滴血。當隊員們掩埋同伴的屍體繼續前進時,父親心中流血不止,他為此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就像他再也無法原諒那些被稱作“敵人”的野獸一樣,直到和平時代到來,父親的情感也難以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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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甲殼蟲”分隊終於趕在預定時間抵達密支那西郊機場外圍,但是另一支代號“雷電”的襲擊部隊卻不見蹤影。威廉指揮官不停看手表,然而急也無用,誰也不知道這支友軍身在何處。父親隔著一條幹涸的小河看見對面就是敵人機場,但是偌大的機場裏並沒有飛機影子,只有一盞孤零零的探照燈在夜空中壯膽似地劃來劃去。原來盟軍飛機不間斷轟炸起了作用,日軍不僅把飛機匆匆撤走,連守備部隊也躲進掩蔽工事不敢出來,給偷襲部隊進攻創造了有利條件。

隨著攻擊時間臨近,威廉命令打開電台,父親向總部發出“雲層散去”的暗號,意思是“甲殼蟲”準備就緒。很快電台裏傳來總部暗號:“天氣預報準確”,意為按計劃進攻。這就是說,原本應該有兩支部隊共同承擔的作戰任務,現在只能落在“甲殼蟲”分隊肩頭上了。

威廉果斷地將隊伍分成兩組,一組人由白人喬治指揮,負責摧毀敵人的防空火力。另一組由黑人史利姆帶領去奪取機場指揮塔,遊擊隊負責控制跑道。父親背負沉重的無線電台跟在威廉隊長身後,他看見幾個兄弟悶墩、虎頭、胡君都從自己身邊跑過,胡君還朝自己比個鼓勵的手勢,不由得心中一熱,這一刻他對胡君的怨恨動搖了。他想,要是胡君負傷或者犧牲,自己就原諒他。

不久塔台方向響起密集的槍聲,幾乎與此同時,敵人的高炮陣地也傳來手雷爆炸聲,戰鬥只持續十幾分鐘就結束了。盟軍白天的轟炸行動成功蒙蔽了敵人,此時高炮陣地只有一個班的鬼子在睡大覺,當突擊隊員消滅敵人然後準備炸毀高射炮時,這才發現一個驚天騙局,原來鬼子的高炮都是木頭做的模型。很快遊擊隊員也在跑道上燃起火堆表示得手。只有塔台方向的戰鬥損失慘重,虎頭呼哧呼哧地跑過來報告,黑人教官史利姆和三名隊員當場犧牲,還有多人負傷。父親拉拉虎頭的手,發現老四的手冷冰冰的,指頭上全是汗水。

威廉命令父親向總部發出暗號,父親覺得自己的雙手幾乎不聽使喚,他的手指關節因為緊張而像木頭一樣僵硬,因為他知道,遠在邊境的多座盟軍機場裏,上千架各型飛機和數萬部隊早已待命,只等他的信號發出就將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撲密支那而來。這是父親第一次走進戰爭風暴的中心,他簡直是拙笨和艱難地敲擊出了那個代表偷襲成功的暗號——“響亮的炸雷”。隨著他的手指跳動,信號被反復發送。不久他收到了那個指尖帶有間歇柔滑音的熟悉電波訊號:“風車,風車。”這是約定暗號,意思是第一批搭載空降部隊的飛機開始起飛。父親繃緊的神經忽然松弛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後背以及手心統統都被汗水打濕了。

威廉命令各組抓緊時間加固工事,準備迎擊城裏敵人反撲。父親看見威廉不停看手表,然後又朝漆黑的夜空張望,他猜想威廉一定在焦急地盼望“雷電”部隊快快趕到,否則僅憑小分隊的兵力很難堅守到天明。果然,從城裏開來的敵人援兵很快出現了,一輛裝甲車在前面開路,後面緊跟滿載步兵的汽車。城裏敵人還蒙在鼓裏,他們以為襲擾機場的不過是一夥地方抗日武裝而已,所以並沒有把這些打了就跑的遊擊隊放在眼裏,只管開著大燈氣勢洶洶朝機場撲來。

忽然一枚拖著火舌的火箭彈疾如閃電劃破夜空,領頭的裝甲車被掀個底朝天,當場變成一堆廢鐵。緊接著猛烈的機關槍、沖鋒槍和卡賓槍交織成一張扇形火網,打得汽車紛紛起火燃燒,僥幸沒死的日本兵只管丟盔卸甲地往回逃跑,只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陣地上的報告紛紛送來,各組都出現傷亡,並且彈藥消耗很大。威廉點燃一支雪茄煙吸起來,臉上現出焦慮的神情,沒有人懷疑,日本人馬上就會醒悟過來,既然偷襲機場並不是一夥鉆山溝的遊擊隊,說明他們將會利用這座機場實施某個重大行動。

接下來日本人必將不惜代價奪回機場控制權。

空氣中飄來汽車輪胎和草木燒焦的刺鼻氣味,隨著時間一分一分地消逝,“雷電”部隊還是不見蹤影。父親擡頭望望指揮官,忽然沖口而出:“幹脆用明碼告知總部,催促‘雷電’部隊盡快趕來支援。”

威廉忽然冒起火來,粗魯地斥責父親:“閉嘴!你懂什麽?你不過是個小兵!你的責任是執行命令,不是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