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論雄

船只逆流向益州進發,遙望岸上的蕭瑟冬景,郭時風終於完全放下心來,進到艙裏向徐礎道:“礎弟救我一命。”

徐礎笑道:“郭兄自己擺脫嫌疑,何必謝我?”

“我一謝礎弟回來得及時,敢去麻營之中觀察形勢。”

“那是因為麻老砍刀被殺時我不在場,受到的懷疑最少。”

“二謝礎弟當機立斷,而且找出一條至關重要的證據——奚家逃跑的那個人,真是幫了大忙。”

“最終還是要靠郭兄自己的一張嘴,才能說服眾頭領。”

“唉,論嘴皮子功夫,我就算不比礎弟更強,也不會差太多,但是我得先知道要說什麽——這就是礎弟的功勞。”

徐礎還要謙虛,郭時風道:“我現在明白寧王為何看重礎弟,既非奇謀,也不全是大略,而是臨危不亂,驚慌失措時有礎弟在場,確能轉危為安。”

徐礎這回沒再自謙,而是笑了笑。

郭時風感慨多時,又道:“奚家留下的五名使者全被殺死,眾賊發兵去搶奚家糧草,此事已成定論,但我還是想問一句:礎弟以為誰是真兇?”

“奚家。”徐礎回道。

“當然是奚家。”郭時風笑道,等了一會又道:“如果不是奚家,會是誰?那五名使者雖然招認——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招——但只承認是主使者,行兇者卻沒指認出來。”

“郭兄以為呢?”

郭時風想了一會,笑道:“是奚家,就是奚家。”

徐礎點頭,表示贊同。

郭時風將衛兵大都留在宋營,只帶四人同行,讓他們準備些酒食端進艙內,與徐礎邊吃邊聊。

“宋取竹宋將軍是不是曾經稱過楚王?”郭時風問道。

“對。”

“因何去號?是要學礎弟嗎?”

“他學的可不是我,只是覺得自己實力太弱,名不副實,所以去號。”

“嗯,這位宋將軍倒是個人物。”

“就因為去號?”

“前天在麻營大帳裏,我向諸頭領揭發奚家陰謀,形勢一度危急,全仗宋將軍與麻夫人從中協助,令我能夠一直說下去,沒被打斷。到最後大家決定報仇,推舉三位頭領共同輔佐麻老砍刀的孫子時,宋將軍明明呼聲很高,他卻堅持不接受,也不讓麻夫人參與,令我印象深刻。”

“宋將軍本是襄陽豪傑,並非強盜出身,新娶麻家女兒不久,資歷尚淺,的確不足以服眾。”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能想明白並且堅持者,寥寥無幾,便是礎弟,當年……呵呵。”

徐礎笑道:“當年的確是我心急,總算懸崖勒馬,沒走出太遠,但是遺患至今,令我無法擺脫。”

“礎弟有大定力,非常人能比,這位宋將軍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許我自誇一句,宋將軍放棄的楚王之號,比我當年的吳王要差多了。”

“哈哈,那是當然。”郭時風飲一杯酒,嘆息道:“可惜時機不好,宋將軍若是早些起事,或許已成一方霸主,能與群雄爭鼎,現在可就難嘍,留給他的路不多,不是投靠寧王,就是追隨陳病才,從天成朝廷那裏爭個封號,再難有大作為。”

“除非襄陽城之戰,中原群雄大敗,活下來的人或許還有機會。”

“有礎弟從中出謀劃,群雄怎會大敗?”

徐礎舉杯敬酒,“人各有命,身為謀士,咱們也不過比普通人多看出兩三步,還未必全對,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郭時風暢飲,徐礎舉杯相陪,喝得很少。

郭時風雖是獨飲,漸漸卻來了興致,又道:“這裏沒有外人,外面的四名衛兵都是我的親信,絕不會偷聽咱們的談話,還會替我看著船夫。咱們盡可放言縱論,礎弟以為寧王如何?”

“郭兄這是有點喝多了。”

“我清醒得很。”

“既然清醒,怎麽敢在背後議論自家主公?”

“謀士與將軍不同,既要得主公信任,又要維持一點疏離,以免當局者迷,便是將軍,也有將在外不受君命的時候,何況你我?礎弟不敢談議,我先來。”

“洗耳恭聽。”

“先說好處,寧王為人堅忍,不懼艱險,勸別人冒險費盡口舌,對寧王卻要勸他少冒些險。亂世之中本無坦途,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卻沒幾個人能夠理解,每每都要‘萬全之策’,真是可笑,若有‘萬全之策’,還是亂世嗎?寧王沒有這個毛病,他敢搶,也敢舍,我以為他會過於貪圖女色,可他將欒太後留在石頭城,沒有帶在軍中,讓我安心許多。”

“寧王的確如此,咱們此去益州,馬上要見的就是一位‘萬全之策’。”

“寧王還有一個好處,能屈能伸,屈禮而不屈志,不用擔心他會半途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