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忠臣

“看座。”陳病才道,徐礎的一句話果然說中他的心事。

有人掇來一張凳子,放在書案右手邊,徐礎坐下,昌言之守在身後,他的刀一進營就被搜走,只能做個護衛的樣子。

陳病才雖是文官出身,坐姿卻比武將還要挺拔,冷冷地看著徐礎,等他開口。

徐礎也看著陳病才,面帶微笑,遲遲不肯說話。

“徐公子果真是襄陽城使者?”

“我這裏有襄陽城守冷大人的信。”徐礎道,沒有解下裝信的包袱。

“冷遺芳嗎?”

“嗯。”徐礎含糊道,他根本沒問過那位冷大人的名字。

“倒是一位熟人,同年進士,此後我南下為官,與他極少見面,冷大人如今可還好?”

“困守襄陽,缺兵少將。”

“所以派你過來求取援兵?哈。”陳病才大笑一聲,向帳中眾將道:“幾年前我曾有機會調任襄陽,全拜冷遺芳所賜,令我淹滯嶺南。可是天意自有安排,如今襄陽成為死地,湘、廣兩州反成善處,所謂福禍相倚,就是這個意思吧。”

陳病才與冷遺芳居然還有過節,徐礎後悔當初在東都時,沒有多了解一些官場內幕。

眾將齊笑,徐礎只好硬著頭皮道:“正因為熟知陳將軍為人,冷大人才讓我前來救援。”

“嘿,冷遺芳饑不擇食,向各方都派使者了吧?告訴我,是誰要攻襄陽?”

“並州軍。”

“沈家的並州軍?”

“正是。”

“聽說沈牧守死得不明不白,沈家五子沈耽自稱晉王,是真的嗎?”

“晉王的確是沈耽,其它事情我不了解。”

“人小,野心不小,他是要奪取整個天下嗎?”

“並州軍是為賀榮人打前陣。”

“賀榮軍真的已經占據秦、並、冀三州?”

“沒錯,其它幾州也都遺使歸降,陳將軍想必也派人去過吧?”

一名將領喝道:“陳將軍天成骨鯁忠臣,怎會向塞外蠻夷歸降?”

“單於自稱是天成皇帝請來的援兵,拜他就是拜皇帝。”

眾將紛紛指斥,陳病才擺手制止,“徐公子真是來請援兵的?”

“當然。”

“可是聽徐公子這麽一說,襄陽城好像沒什麽可救的,你不如回去勸冷遺芳快些獻城投降,或許單於還能賞他一個官做。”

徐礎起身,拱手道:“也請陳將軍速回嶺南,毀道封山,做自守之計,再派使者向單於遞送降書,或者可以因此得一個王號。”

聽使者出言不遜,帳中眾將紛紛開口斥責,只等陳病才一句吩咐,就要將徐礎亂刃分屍。

“帶下去,嚴加看守,不準任何人與他交談。”陳病才下令道。

衛兵上前,押送兩人出去。

昌言之做慣了俘虜,已無驚慌之意,但是對徐礎的表現有些意外,“公子今天發揮不好啊,沒勸動陳病才,反而令他萌生退意。”

“你覺得陳將軍是個怎樣的人?”徐礎問。

“這個……第一次見面,看不出所以然來。”

“哪怕是驚鴻一瞥,也可用來推測。”

“我試試。”昌言之將東西收拾一下,坐在床鋪上,“雖然大家都說陳病才的軍隊是‘南匪’,可我見營中秩序井然,絕非強盜土匪可比,陳病才不是文武雙全,懂得治兵,就是知人善任,找到真正的將才。”

“嗯。”徐礎點頭以示鼓勵。

“可是南軍曾在水上、陸上接連大敗,不是我貶低,南軍似乎虛有其表。”

徐礎笑著點頭。

“所以我推測陳病才志大才疏,我見過這種人,能將小事安排得一絲不苟,遇到大事卻驚慌失措。公子以為呢?”

“我覺得你猜得很準,不用拜師就可以出師了。”

昌言之笑道:“我有自知之明,如果陳病才真是我的說這種人,公子就不會最先來找他,此時也不會如此鎮定。公子對他肯定還有別的推測。”

“陳病才久困嶺南,一直不得北遷,按理說天成朝廷待他不公,他應該心懷怨恨才對,可他卻打出勤王旗號,拒絕派使者向單於遞交降書,表明他是一個志向遠大之人。”

“志大而才疏,我就是這麽說的。”

“只能說他的才智不在這裏,他能得湘、廣兩州人心,總有過人之處。”

“換我在一個地方為官二十年,也能得到不少支持。”

“嗯。陳病才最需要的是一員大將,但他最想要的卻是……”

外面有人進來,徐礎立刻閉嘴。

一名將官道:“徐礎,跟我來。”

昌言之起身,將官道:“你留下。”

陳病才在寢帳裏單獨召見徐礎,脫去身上的盔甲,坐在椅子上,不再保持筆挺,不停換手揉搓脖頸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