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拜伏(第2/2頁)

“受之有愧。”徐礎沒覺得自己的“指教”有那麽大的力量。

“寇道孤本領高強,確實不是一般人物,我落入他以言辭布下的陷阱,心中恐慌,被他乘勝追擊,說不定真會自盡以謝罪,若不自盡,則會更慘。是公子點醒我,讓我看到自己明明占據上風,為什麽要害怕呢?事實上我也的確贏了。”

馮菊娘面如春風,說個不停,徐礎坐在對面靜靜地聽著,偶爾喝一口水。

“其實我也看出了寇道孤的套路,一直想拖他進入局中,只是太過拘謹,沒想明白‘論辯’本身就是他的局,越辯下去,我越不是對手,必須跳出來,用我擅長的手段,令他無話可說……”

嘴裏不停地說,馮菊娘仍能注意到杯中無水,每每準時斟滿。

外面的喧鬧聲更響亮,馮菊娘充耳不聞,繼續道:“範先生才是真正的聰明人,辯過一次之後拒絕再辯,公子也是聰明人,仔細回想起來,你那天的每一次回答其實都是避其鋒芒。可我不太明白,範先生為何不直接指明寇道孤的破綻,反而寧願被人說成論辯不敵徒弟呢?”

徐礎終於有機會開口:“因為有些人行事,總要受到指摘,有些人論道,專為指摘他人。”

“前者是範先生,後者是寇道孤?”

“嗯,範先生在踐行己道,寧遭誤解,也不再做言辭之辯,所以他在晚年給所有人的建議都是‘做事’,哪怕渾身都是漏洞,哪怕會遭遇萬種指責,也要先‘做事’。”

馮菊娘長長地哦了一聲,“那公子豈不是……白來一趟?你做吳王的時候就是在做事,遭到的指摘不少。你放棄王號,跑來這裏問道,希望‘想明白’,結果……”

馮菊娘笑了笑,徐礎放棄“做事”,前來問道,結果得到的答案還是“做事”。

徐礎也笑,“不白來,道唯一,事卻有千端萬緒,做哪樣不做哪樣,大有區別。範先生雖已不在,但我從這裏至少明白一個道理:稱王非我所長,亦非我心中真實所願。範先生讓我‘再等等’,不是讓我等他的回答,也不是讓我坐在這裏靜候徹悟,而是讓我擇機而出。”

馮菊娘呵呵笑了兩聲,“公子曾說相士的話往往模棱兩可,讓對方怎麽想怎麽對。範先生的這句‘再等等’,何止兩可,乃是十可、百可。”

“我選最適合自己的‘一可’。”

“我也學公子,選擇相信自己命中真有一樁富貴。”

兩人相視而笑,馮菊娘突然嘆息一聲,“道理我是明白了,可還是有些失望,寇道孤為什麽……為什麽不守住唯一之道,給世人樹立一個榜樣呢?雖然勝了,也看清他的真面目,我卻遺憾。如果真有選擇,我寧願敗給他,心甘情願地拜伏在他面前。”

徐礎看向馮菊娘身後。

馮菊娘起身,笑道:“人人都想受到拜伏,也想拜伏他人,怪不得大家心中都有困惑呢。”

戴破虎聽得一頭霧水,敷衍地笑了兩聲,“吳王現在有空嗎?我有些話,必須對吳王說。”

馮菊娘告退,戴破虎來到席前,還是跪了下去。

徐礎道:“請入席。”

“吳王在上,我哪有……”

徐礎側過身,表示不接受跪拜,也不願聽他的話。

戴破虎沒辦法,等了一會,只得脫掉靴子,入席坐到角落裏,面帶歉意,“急著趕路,好幾天沒洗腳了。”

徐礎正身,笑道:“無妨。戴將軍有話請說吧。”

房門沒關,戴破虎向外望了一眼,又側耳聽了一會,確認外面應該沒人偷聽之後,開口道:“吳王歇夠了嗎?”

“請不要再稱‘吳王’,我來此地也不為歇息。”

戴破虎顯得很困惑,“稱王一方,難道不如困居小小的一座山谷?我在路上聽說了一些事情,鄴城並非真心接納……徐公子,一有變故,必要斬草除根,對徐公子不利。”

“可你還是來了。”

“我不得不來,因為有些事情必須是徐公子親自出面才能解決。”

徐礎不回應,戴破虎向前膝行兩步,小聲道:“新軍有個首領雄難敵,武藝高強,悍勇善戰,麾下擁兵數十萬,各路新軍都怕他。就是這個雄難敵,聲稱只要金聖女肯嫁給他,他願化敵為友,新舊兩軍合為一軍。”

“嗯,我聽說過這件事。”

“徐公子聽沒聽說金聖女將要同意婚事?”

徐礎搖頭。

“聽沒聽說降世軍裏的吳人對此極為不滿,想要發起兵變,盡誅降世軍大小頭目?”

徐礎還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