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酒殺(第2/3頁)

眾人如釋重負,紛紛告退,樓硬心中卻不踏實,過來小聲道:“為何留我弟弟?因為他亂說話嗎?”

邵君倩道:“陛下自有道理,皇甫司馬不是也留下了?”

皇甫階臉上擠出一絲微笑,絲毫不覺得這是榮耀。

樓硬只敢在邵君倩面前問一句,拱手告辭,沒跟樓礎說話。

邵君倩帶樓礎、皇甫階入園,示意幾名宦者跟進來。

張釋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皇帝僵立側旁,胸前沾著大片嘔吐汙跡。

“釋端生為世子,死為世子,葬禮要符合身份。”

邵君倩與宦者稱是,要上前搬走屍體,皇帝卻擺手阻止,低頭看向那張已然凝固的臉孔,“他從小留在我身邊,名為兄弟,實為父子,我待他如同己出,以為能夠慢慢感化王叔,從未想到會有這樣一天。”

皇甫階小心翼翼地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廣陵王父子謀逆……”

“謀逆的是廣陵王,釋端並不知情。”

皇甫階馬上改口,“本朝有連坐之法,父既謀逆,子當株連,自然不能因人廢置。端世子的遭遇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他本人,唯怨廣陵王狼子野心,害己、害人、害子,萬死難贖其罪。”

皇帝長嘆一聲,情緒稍緩,揮手命宦者擡走屍體。

“天下人當以朕為殘暴?為無情?為大公無私?”

皇甫階剛要回答,皇帝的目光卻已轉向樓礎,皇甫階急忙識趣地閉口,後退兩步旁觀。

“陛下是問當今天下人,還是後世天下人?”樓礎道。

皇帝大笑,悲痛之情一掃無余,“當今如何?後世如何?”

“當今天下人尚不敢談論縣宰,何敢橫議陛下所為?後世天下人……唯以治國論賢愚,不以一時評高下。”

“不錯,明君亦有殘暴之舉,昏君也有聰武之時,後人評論先帝,不過看開疆多少、殖財貧饒、生民眾寡,朕前路漫漫,何必糾纏於一人?”

皇甫階察覺到皇帝心情變好,立刻上前道:“天下人仰視陛下,如幼子嗷嗷於父母,萬望陛下珍重,勿失民望。”

皇帝冷淡地說:“你也算是讀過書的人,本事卻都用阿諛奉承上,可憐可嘆,不如樓卿,至少敢說幾句實話。”

皇甫階笑道:“同一位先生教出的弟子還分三六九等呢,樓公子屬於上上,我屬於下下,並非不說實話、真話,實在是看不出陛下所作所為有何錯處,樓公子一提,我才豁然開朗。”

皇帝嗤笑一聲,向樓礎道:“樓卿有才、有貌、有心,雖為禁錮之身,不妨礙進言獻策、忠君報國,只可惜,樓卿之才乃是惡才,樓卿之貌乃是偽貌,樓卿之心乃是反心。”

園中只有四人,皇帝話說完,邵君倩不動聲色,皇甫階卻露出興奮至極的神情,隨即低頭掩飾。

皇帝終於要向樓家動手,樓礎反而感到一陣輕松,他應該恐懼,也一直以為自己會恐懼,事到臨頭,卻發現心中並無多少觸動,或許是張釋端之死帶來的影響尚未消失,他對自己的安危不怎麽在意。

“陛下自滿,放眼天下,並無陛下可用之才。”

皇帝大笑,向另外兩人道:“為什麽朕早沒發現他呢?若假以時日,或許能讓他為朕所用。”

邵君倩笑而不語,皇甫階忍不住道:“吳國遺孽,反心附骨,生即有之,終歸不會忠於我天成。”

“嗯,吳人強項,寧死不屈,卻不懂得撫民治兵,以至於國破家亡,再多士民殉國而死又有何益?樓礎,你還有何話說?”

“只恨手無利刃。”

“哈哈,那裏有長槊一根。”

樓礎真看向不遠處的長槊,皇甫階搶先一步攔住去路,邵君倩慌道:“我去叫人。”

皇帝卻極冷靜,“不必,樓卿若想力取,朕給他一次機會。”

“萬萬不可!”皇甫階張開雙臂,做出誓死護駕的樣子。

樓礎沒動,他平時倒也舞刀,可無論是技藝,還是膂力,都與皇帝差得太遠,“微臣鬥智不鬥力。”

皇帝微笑道:“你覺得自己還有智可鬥?”

樓礎不開口。

皇帝盯著樓礎,向皇甫階道:“回去告訴你父親,可以動手了。”

皇甫階跪下磕頭,幾乎要歡呼出聲,起身告退,又看一眼地上的長槊,“我叫人進來……”

“朕說過不必。”皇帝根本不怕樓礎,像貓按住小鼠,只想如何玩弄,不關心自身安危。

皇甫階跑出資始園,皇甫家等待已久的時刻終於到了。

“陛下今後要用誰除掉皇甫家?”樓礎問道。

皇帝微笑,“你會看到的,因為朕要留你在身邊,讓你親眼見到樓家傾塌,群臣束手拜伏,天下再無一人敢生異心。朕還要讓你看到亂賊灰飛煙滅,賀榮醜類盡屠。後世將稱朕為千古一帝,而你——不會在青史上留下只言片語,連你那可笑的刺駕計劃也不會被任何人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