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深謀遠慮

皇帝憤怒異常,並非因為有人敢於刺駕,而是因為背後的主使者竟是天成朝的幾名小人物,他渴望將遇良才、棋逢對手,尤其是在精心布局、認真下過幾步好棋之後,突然發現對手竟是不入流的野棋手,心中憤慨可想而知。

“朕給你機會,就是咱們兩人,你沒有幫手,朕也沒有侍從,你為何不動手?還等什麽?”

樓礎在等邵君倩。

邵君倩不知道在等什麽,他已經拿到長槊,緊緊握在手裏,站在那裏發呆,好像從來沒碰過兵器,執槊之後發現這東西與自己預想的完全不同,甚至不知該如何使用。

只需輕輕一刺。

長槊尖頭乃精鐵打造,狀如短劍,兩刃鋒利,末端尖銳如針,刺在沒穿盔甲的皇帝身上,將如熱鐵觸冰。

“地分善惡,或利於騎馳,或利於步戰,或利行舟楫,善戰者,己之善地必是敵之惡地,方可一戰。此地乃陛下之善地,微臣之惡地,微臣因此不動。”

“哈哈,你充其量是個謀士,有點嘴皮子功夫,僅此而已,實在令人失望,朕還以為會遇到雄傑壯士呢。”皇帝搖搖頭,目光略微低垂,像是在某件事上猶豫不決。

樓礎快速地瞪了邵君倩一眼,可是沒用,夜色仍深,周圍只有地上放置幾盞燈籠,光線勉強照清三人的身影,目光傳不到三尺以外。

邵君倩茫然地邁出一步,卻怎麽也邁不出第二步。

皇帝稍稍靠近樓礎,平淡地說:“有其母必有其子,吳國公主也曾經刺駕。”

樓礎一驚,脫口道:“什麽?”

皇帝笑道:“沒錯,吳國公主曾經試圖刺殺先帝,而且膽子比你大得多,她真動手了,偷偷將一根金簪磨出細尖,大概是打算刺穿先帝的脖子吧。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低估了先帝的身手。先帝隨手一擋,照樣臨幸了她,事後說,吳人如帶筋之肉,烹時麻煩,吃時有嚼頭,不失為美味一道……”

樓礎被激怒了,雙拳不由自主緊握,目光緊緊盯住皇帝。

這正是皇帝想要的場景。

“原來吳國公主是你的軟肋,很好,因為朕還有許多關於她的事情可以說,比如吳國公主曾經引誘過朕。那時朕才十幾歲,初通人事,一見吳國公主便傾心不已,可朕不是那種蠢笨之人,立刻看出吳國公主是想離間朕之父子,於是怒而斥之,吳國公主羞愧難當。朕當時想,待朕登基,一定要將吳國公主收入宮中,可惜,她竟然死在大將軍府。天下至憾,莫過於此,便是皇帝,也不能……”

樓礎撲過來要掐皇帝的脖子,被皇帝一拳擊倒在地。

“不堪一擊。”皇帝輕蔑地說,期望中的危險經歷過之後,頗覺無聊,轉過身來,正好看到執槊的邵君倩,愣了一下,“你會使槊?”

邵君倩陷在猶豫的泥潭中掙紮已久,皇帝的一句話將他瞬間拔出來,雙腳會動了,臉上能做表情了,嘴裏也可以說話了,“臣之使槊,如貓狗執筆,徒增笑耳。臣為陛下捧槊,以防萬一。”

皇帝冷哼一聲,伸出手,邵君倩立刻乖乖跑來送上長槊,待皇帝轉身,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頓覺輕松。

樓礎掙紮起身,心中遺憾萬分,卻不能說是意外,邵君倩有文才、有計謀,唯獨沒有當機立斷,讓他親手刺殺皇帝,實在是強人所難。

皇帝喜愛長槊,一手握杆,一手輕輕摩挲,“如朕者若有萬人,執此等長槊,當可橫行天下。”

皇帝雙手握槊舞了一圈,猶如飽飯之人,沒剩下多少胃口,於是提槊出園,邵君倩急隨其後,對樓礎連看都不看一眼。

幾名宦者進來,帶頭一人向樓礎道:“十七公子請吧,陛下給你安排了好地方。”

地方確實不錯,幽靜的小院,四周別無房屋,室內應有盡有,雖非嶄新,卻極精致。

皇帝真要實現諾言,讓樓礎親眼看到樓家傾塌。

樓礎坐在桌邊,一夜沒有合眼,大概是怕他自盡,幾名宦者在門外來回巡視,偶爾還會扒門縫窺視一眼。

一大早,樓礎被帶到勤政殿,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如此重要的地方,身份卻不是臣子,面對皇帝,他無需下跪,無需諂言。

皇帝神采奕奕,絲毫看不出疲憊,昨晚的舞槊、悲痛、憤怒,對他似乎沒有任何影響。

“樓卿睡得不好,是擇床,還是他們服侍得不夠周到?”

樓礎輕輕搖頭,拒絕開口。

皇帝微笑道:“你可以站到朕身邊,與朕一起等候好消息。哦,對你來說,可能不是好消息。”

樓礎站到榻邊,身後跟著兩名宦者,其實沒有必要,他根本不是皇帝的對手。

殿內無人奏事,皇帝把玩手裏的一把扇子,說:“朕派湘東王、皇甫開出城犒勞大軍,對了,還有你的傻三哥,樓家以為皇甫開自投羅網,皇甫家卻要引蛇出洞,樓溫只要出營迎接使者,就將墜吾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