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心安

劉有終告辭,走出幾步,突然向前一沖,險些摔倒,樓硬體胖不便,樓礎離得也更近些,忙上前攙扶。

劉有終笑道:“說老就老,師父說我六十歲之後腰纏萬貫,不堪重負,我還為是好事,原來是說我會得腰疾。”

“把萬貫給我,你的腰疾或許就好了。”樓硬與劉有終很熟,經常開玩笑。

“都是命,我寧可被萬貫墜腰,也不當挺直腰板的窮光蛋。”

“劉先生憑嘴吃飯,腰怎麽樣不重要。十七,送劉先生出門。”樓溫心情大佳,對劉有終很是滿意。

樓礎應是,攙著劉有終出門,經過二堂,前後無人,劉有終止步,抓住樓礎的手腕,小聲道:“你有話要問我吧?”

樓礎吃了一驚,半晌才道:“劉先生不是憑嘴吃飯,靠的是眼睛啊。”

“哈哈,還是你會說話,你家住在哪裏?”

“後巷,東進第七座門。”

“好,待會在你家見面。”

“有勞先生。”

“我也有話要問你。”

樓礎送劉有終到大門口,回後廳見父親。

樓溫正與樓硬交談,見到十七兒回來,道:“你來說說,陛下真想除掉皇甫家嗎?”

樓礎上前,“孩兒愚見,以為陛下想除掉的不止皇甫家。”

“還有誰?”

“據沈耽說,邵君倩在去三哥府上之前,去過沈家,希望他們兄弟二人盡快前往並州,請回沈牧守,代替蕭國公曹神洗掌管禁軍。”

樓硬大怒,“我與沈大喝了半天酒,他竟然只字未提此事!”

樓溫冷笑一聲,“那是沈大謹慎,沈五人小不懂事,才會隨口亂說。不過,能得到消息總是好的。奇怪,陛下讓曹神洗代我暫管西征之軍,又讓老沈回來取代曹神洗,究竟在搞什麽名堂?”

樓礎回答不出來,樓硬想了一會,“還是劉有終說得對,這就是陛下對幾位重臣的試探,表現好的繼續掌權,表現不好的回家養老,父親,咱們樓家可得繼續掌權,一大家子人都指望著父親呢。”

“嘿,什麽都指望我,哪天我死了,你們跟我一塊去地府?”

樓硬嘿嘿地笑,他在皇帝身邊練得純熟,父親說什麽都不會在意。

樓溫又一次打量十七兒,“你認識沈家老五多久了?”

“昨天初次見面,此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剛剛認識他就對你推心置腹?”

“沈耽希望借助大將軍的勢力。”

“我跟沈牧守什麽關系,用得著你來傳話?”

“父親說的是,我也不明白沈耽為何對我說這些。”

樓溫沉默片刻,“硬胖子,你退下。”

“硬胖子”驚訝極了,“父親……”

“立刻出城,讓樓家那群廢物安心,再替我賞賜將校,就說……就說是感謝他們對樓家人的照顧。”

“明白,其實我的露面,足夠讓他們安心。賞多少錢。”

“兩庫,我出一庫,你出一庫。”

樓硬自出生以來,眼睛從沒瞪得這麽大過,“一庫……父親說一庫?”

“錢財易散也易得,少廢話,去吧。”

樓硬告退,找管事開庫房取出錢絹珠寶,運到城外軍營裏遍賞將校。

這時候收買人心有點晚,但是總比沒有強,樓礎暗暗佩服父親的決斷。

“就剩下咱們父子二人,你可以說了。”

“沈耽到並州之後,將會力勸沈牧守按兵不動,他希望大將軍也能盡快西征,遠離洛陽,然後再做打算。”

“沈五以為自己是誰?竟然給我和老沈做出安排啦。”

“沈耽只是希望……”

樓溫擡手制止兒子說下去,想了一會,放下手臂,“老沈肯定回京。”

“沈牧守留在並州,萬無一失,為什麽要冒險回京?”

樓溫笑了一聲,“我可能沒你小子那麽多心眼兒,但是我向劉有終學會一招,千頭萬緒的時候,多想人,少想事。除非你能直接打聽到真相,否則的話,事越想越亂,人卻是越看越明。我不知道陛下究竟存著什麽打算,我看不透他,但我能看透老沈。”

樓溫嘆息,回想往事,“你說得對,老沈這個人做事務求‘萬無一失’,當今天子登基,別人是被迫外放,他卻是主動要求出鎮並州,以為能夠遠離朝廷紛爭。陛下召他回京,不回就得造反,可他還沒準備好,又以為京中有我照應,相比之下,遵旨行事更安全些。”

“父親也會循名責實。”

“嗯?什麽玩意兒?”

“我是說父親看人很準。”

“看別人未必,看老沈,十拿九穩。”

“父親不能寫信勸沈牧守留在並州嗎?”

“然後被人說我想造反?老沈回來也好,他管城內禁軍,我掌城外西征之兵,兩家聯手,真是‘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