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開皇之治(第2/15頁)

而在六鎮兵變期間,還發生了又一件人倫慘劇——胡太後殺掉了兒子元詡。

當然,有人會說,政治無父子,這當然是對的,但是,如南北朝這樣,從六鎮兵變(公元524年),到隋朝一統天下(公元589年),65年的時間,光皇室宗親內部,就出現這麽多的人倫慘劇,在整個中國歷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由此可知,當時中國社會的價值體系,面臨著怎樣的巨大沖擊。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楊堅采取了什麽辦法呢?他只用了一個字——孝。

大力倡導這個字的,乃是楊堅早年的寵臣蘇威,曾經他對楊堅表示:“臣先人每戒臣雲:‘唯讀《孝經》一卷,足以立身治國,何用多為!’”楊堅對此頗為贊賞,並將此作為治國之本。

楊堅之所以如此看重一個“孝”字,是因為,這是傳統道德的基準點,由這個“孝”字可以無限發散,由家發散到國,由子女對父母發散到臣對君,換句話說,“孝”其實是“忠”的根本,只有把“孝”穩固了,“忠”才能立足。

對這個問題,呂不韋在《呂氏春秋》裏就發表過一番見解:

凡為天下,治國家,必務本而後末。所謂本者,非耕耘種植之謂,務其人也。務其人,非貧而富之,寡而眾之,務其本也。務本莫貴於孝。人主孝,則名章榮,下服聽,天下譽。人臣孝,則事君忠,處官廉,臨難死。士民孝,則耕耘疾,守戰固,不罷北。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務,而萬事之紀也。

夫執一術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從者,其惟孝也。

為了貫徹這個政策,楊堅讓蘇威做“五教”,以教化民眾,並開始樹立典型;《隋書卷七十二》中,記載了隋文帝表彰孝行的多個典型,大家不妨一觀。

當然,“孝”的目的是為了“忠”,所以,在“孝”和“忠”之間,楊堅也是通過實際行動,來表明了他的態度。在北周五王事件中,有個叫李安的人,曾經“大義滅親”,向楊堅告發了其叔跟趙王的“謀反”情事,楊堅對此極為贊賞,還為此下詔表彰了李安的“忠”:

先王立教,以義斷恩,割親愛之情,盡事君之道,用能弘獎大節,體此至公。往者周歷既窮,天命將及,朕登庸惟始,王業初基,承此澆季,實繁奸宄。上大將軍、寧州刺史、趙郡公李安,其叔璋潛結籓枝,扇惑猶子,包藏不逞,禍機將發。安與弟開府儀同三司、衛州刺史、黃台縣男悊,深知逆順,披露丹心,兇謀既彰,罪人斯得。朕每念誠節,嘉之無已,懋庸冊賞,宜不逾時。但以事涉其親,猶有疑惑,欲使安等名教之方,自處有地,朕常為思審,遂致淹年。今更詳按聖典,求諸往事,父子天性,誠孝猶不並立,況復叔侄恩輕,情禮本有差降,忘私奉國,深得正理,宜錄舊勛,重弘賞命。

當然,對於楊堅所提倡的這個“孝”,朝內也有反對意見。

反對的人中,有一個叫何妥的,他是這麽說的:“蘇威所學,非止《孝經》。厥父若信有此言,威不從訓,是其不孝。若無此言,面欺陛下,是其不誠。不誠不孝,何以事君!且夫子有雲:‘不讀《詩》無以言,不讀《禮》無以立。’豈容蘇綽教子獨反聖人之訓乎?”

何妥同志是蘇威多年的政敵,他這個話,主要是為了指責蘇威不誠實,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朝內某些知識分子,對這種生搬硬套的“孝”,是不敢苟同的。

反對的人中,還包括李德林,他的意見則更加擊中要害,他認為“孝”乃人之天性,根本無需設教。李德林這麽說,自有自資本,他青年時代有過“年十六,遭父艱,自駕靈輿,反葬故裏。時正嚴冬,單衰跣足,州裏人物由是敬慕之(十六歲”的表現,對於“孝乃天性”這句話,自是有其深切體會。

當然,也正因為李德林說話切中了要害,所以,大大觸怒了楊堅,何妥反駁蘇威時,楊堅只是一笑置之,而當李德林發言時,楊堅卻勃然大怒,嚴詞反駁:“……朕方以孝治天下,恐斯道廢闕,故立五教以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須設教。然則孔子不當說《孝經》也。……”

李德林反對“設教”,並不是說他反對“孝”,而是說,他反對楊堅所提倡的“孝”,因為,楊堅和蘇威所提倡的“孝”,乃是一種意識形態化的“孝”,是泯滅人性,口號式的“孝”,他不認為這樣的“孝”能有什麽意義。楊堅的這種“孝”,就是魯迅在《狂人日記》裏所說的“吃人的禮教”。

李德林說的有沒有道理呢?當然是有的。蘇威把這“五教”,不僅應用在了北方,還應用在了南方,試圖全國推行,北方由於隋朝統治基礎比較牢固,沒有出現反彈,而在南方,老百姓對這一套就很不客氣了——執縣令,或抽其腸,或臠其肉食之,曰:“更能使儂誦《五教》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