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百二十七章 皇城

十二月初二淩晨,奢飛虎與余文山、羅文虎等將率部出挹江門西撤,以復奪城南要沖金陵山西峰堡的名義出城。

待到天光大亮,留在城裏的將卒見重要將領一個都不露面,才覺察出異常來。初時有小股將卒攏不住軍紀出營劫掠,往日兇狠的軍紀督戰隊也不見蹤影,到日隅時分,騷亂就開始向全城蔓延。

浙閩軍留在江寧城裏的最後一撥暗樁也到處縱火。天幹物燥,加上縱火之物又是浙閩軍數日來故意部署,一處縱火,一燒就是一片,整條巷子串起來,眨眼間工夫就形成一條巨大的火龍。民眾就如驚弓之鳥,看著火起兵亂,驚惶四散……

外城的亂象,自然很快就引起困守皇城諸人的注意。

皇城分內外城,外城為六部官署所在,內城為宮城,陳西言、高宗庭等人退守皇城,就做好拼到最後一兵一卒的準備,從外皇城到宮城,都層層布防,高宗庭與陳西言等江寧留守官員以及亂時進來避難的官將家眷以及東城附近的平民,平日都擠在宮城裏面。

夜裏巡哨到淩晨才歇息,到清晨時張玉伯還裹著大氅斜靠在墻角裏睡得正甜。

聽著腳步聲走近,張玉伯睜開惺忪的眼睛,見是趙虎身邊的扈從。這人臉上都是麻點,張玉伯只曉得大家都喚他趙麻子,是員勇將,張玉伯親眼看到這幾日在城頭給他劈下去的敵卒有六人之多。

見趙麻子走過來,張玉伯打了一激靈,聽著外面兵甲簇動,是將卒在集結,以為外面出什麽事情,忙從地上爬起來,問道:“賊兵又開始攻上來了?”

“沒攻上來,但城裏亂糟糟一團,出大事了。”趙麻子打仗勇敢,卻是個笨嘴。

張玉伯聽著糊塗,拿起佩刀跟著往外走,剛出門差點跟攙著陳西言的元錦秋撞上。

“張大人,你慢些,陳相爺這身子骨可經不起你撞啊……”元錦秋打趣說道。

“小油嘴,老夫又不是紙糊的。”陳西言自恃長輩,對襲爵永昌侯的元錦秋說話倒不客氣,先帶笑將元錦秋罵一頓,再跟張玉伯解釋道:“高宗庭說賊兵從清晨起就開始有亂象,看來是淮東兵馬主力已經到了,賊兵扛不住淮東軍攻城就要先逃了……”

白發皓首的陳西言,人枯瘦得仿佛一截枯木,但精神還很抖擻。這數日來陳西言巡哨城頭,比張玉伯都頻繁,卻叫人一點都看不出他身子有支撐不住的跡象。倒是沐老國公退入皇城後就病倒了,這數日來一直躺上病榻上沒能起身……

張玉伯看著陳恩澤組織宮城裏的甲卒往外城集中,看樣子是要組織從皇城往外打反擊,他看著趙舒翰、藩季良等人都擁了出來,忙問道:“沐老國公呢?他可巴望著這一刻呢,得讓他老看到賊兵給驅逐的場面啊!”

“他那身子骨還能到譙樓給寒風吹上一吹嗎?”陳西言聲音硬繃繃的,擲地有聲,聽上去就讓人提精氣神……

雖說才過去三五日,但對困守皇城的諸人來說,就像是過去三五個月一般長久。

被迫棄外城,固守皇城之時,江寧形勢已經到最危急的邊緣,曉得淮東軍主力會從蕭山北上來援,但是奢家會做什麽選擇,會不會強取江寧,然後引燕虜南侵,將越朝最後一點的元氏徹底的摧毀,淮東兵馬主力能不能順利通過太湖西嶺與茅山之間的封鎖進入江寧外圍,誰都說不好……

所謂盡人事以聽天命,即便是擅長謀算的高宗庭也無法確知淮東兵馬主力在北上途中會不會遭遇其他變數。甚至遭遇意外的一場大雨,就能將淮東兵馬拖住好幾天,改變整個戰局的走向。

浙閩軍占據外城之後,由於外城的城墻,特別是東華門一段無險可依的城墻築得尤其的高聳,擋住皇城譙樓往外看的視野,退守皇城的諸人這數日來完全不知道外面形勢的發展,日子自然是過得極其有緩慢,令人有度日如年之感……

聽到外城賊兵有不穩而逃的跡象,怎能叫人不興奮?掰著手指算上一算,從退守皇城起,這才是第五天。這五天來,雖然好像人都驚惶不安,但日子還不算難捱。

最終留守江寧退入皇城的官員,也不是只有陳西言、藩季良、張玉伯、趙舒翰等人,沐國公以及永昌侯元錦秋,都帶著府上人避入皇城,甚至包括謝朝忠、劉直等給永興帝詔獄入監的罪臣,永興帝棄城前也將他們忘了幹凈,一直都給關在皇城內的大牢裏。

高宗庭當初決定固守皇城之後,在浙閩大軍趕來合圍之前,還有近半天的時間進行疏散,也盡可能將官卒家眷以及東城附近的民眾接入皇城避難,包括與蘇湄齊名的陳青青也跟著永昌侯元錦秋避入皇城,逃入一劫。

張玉伯與元錦秋等人簇擁著陳西言往外城走,趙虎已經披甲上馬,看樣子是親自率甲卒從皇城打出去,張玉伯顧不及跟趙虎說話,幾乎是手腳並用的登上東南角的譙樓,高宗庭與趙舒翰等人早就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