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後

率部先進東華門的是唐復觀,大軍沿皇城南北兩大街展開,日隅時分,唐復觀陪著黃錦年先進皇城來找高宗庭,這邊已將陳西言的遺體擡下譙樓。

黃錦年朝著高宗庭揖禮道:“高典書這幾天受累了……”

“黃大人客氣了,宗庭在皇城裏倒也是有驚無險,談不上什麽受累。”高宗庭還禮道,又問唐復觀,“浙閩軍西逃是怎麽個情況?”

“奢飛虎淩晨時率部出城,借趁夜色跟濃霧掩護,又驅逐流民擁擠龍藏浦諸多渡口,日隅之後,又有大量的亂兵裹脅流民從南城逃出,遮蔽道路。從陸路追擊不及,存信將軍與宗海這時在河口坐鎮,暫時還只有水營一部從獄島沿江西進追擊……”唐復觀說道。

張玉伯、趙舒翰等人也不認得唐復觀,見他是淮東軍的將領,忙問道:“彭城公可在城外?”他們都以為淮東軍主力趕到,才叫浙閩軍倉促敗散的……

“這二位是張玉伯張大人以及趙舒翰趙大人,復觀原是虞督麾下效力……”高宗庭代為介紹。

唐復觀給趙舒翰、張玉伯行禮,說道:“我家大人還在溧陽,或已在趕來江寧的路上,某奉命先行,昨日才到江寧,奉命特請黃大人、高先生會同江寧留守官員以安撫江寧當前混亂局面為要……”繼而將這數日來江寧外圍的形勢發展跟變化,詳細地跟高宗庭等人解說了一遍。

張玉伯、趙舒翰等人給困在皇城裏,消息閉塞,哪裏知道這短短數日間外面的形勢就天翻地覆,江寧易主,江州也易主了……

“陳相爺現在何處?”黃錦年見高宗庭身邊僅有張玉伯、趙舒翰等人,看不見陳西言及其他留守官員的身影。

高宗庭感喟一聲,說道:“就在剛剛,陳相爺站在譙樓之上,看著賊兵大亂,淮東軍入城闔眼而去了……”見黃錦年愣怔在那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高宗庭繼續說道:“曾老公爺在退入皇城後就病入膏肓,差不多跟陳相爺同時而去……”

黃錦年嘴角似笑非笑的一咧,高宗庭當然清楚他藏著不說的話是什麽。

永興帝棄城而去,聲望盡喪,如喪家之犬,淮東請出太後,廢永興帝而立魯王,已經不是什麽難事。但陳西言只身留在江寧,有殉國之志,堅持到江寧收復,在士子清流及民眾眼裏的聲望只會更高。陳西言或許會對元鑒武失望,或許會贊同淮東廢寧立魯之議,但他骨子裏還是忠誠於帝室,壓制淮東的。陳西言這種人物叫人敬,叫人畏,但對淮東來說,終究是個麻煩。

彭城公有雄才,但過於寬厚,有些下作的事情,就應該由下面人幫著想周全,做周全了。陳西言在江寧收復之際,闔然而逝,怎麽不叫黃錦年心裏松一口氣?而陳西言、曾老公爺的逝世,恰又可以在永興帝頭上再添一道“遺棄忠臣”的失德之名。

但黃錦年終究不能在張玉伯、趙舒翰等人面前笑出來,便是高宗庭也有感陳西言的赤誠之心,面對這樣的人物,高宗庭也會覺得束手束腳。

“如此看來,只能寄望嶽相在池州攔截叛軍了……”元錦秋感慨地說道。

陳西言登相之後,對淮東又拉又打,陳西言要是還活著,就是一個讓淮東頭疼的人物,所以黃錦年等淮東系的官員臉上沒有悲戚,元錦秋倒也不覺得意外。張玉伯、趙舒翰倒是一片赤誠之心。元錦秋回想自己與林縛初識時,也算是推心置腹,但奈何時局變幻如煙,叫人無法琢磨。從內心深處,元錦秋此時還是不希望淮東太得勢,那就只能寄希望嶽冷秋在池州把仗打得漂亮一些,能分一分淮東的風頭……

高宗庭舉目望向遠處,對元錦秋的感慨不以為意。江州已陷,嶽冷秋在池州必然要出兵攔截西逃的浙閩軍,不然對上對下都難以交待,在淮東面前也就失去要價的底氣,但嶽冷秋會將手裏僅有最後一點本錢都拼光嗎?

即使嶽冷秋將手裏最後四萬兵馬跟浙閩軍拼光,哪怕將叛首奢文莊擒殺馬下,他能得到什麽?

奢文莊在最後選擇保存實力,率部西撤,而不是往南收縮,對嶽冷秋的心態又怎麽會沒有深思熟慮?

江州失陷,黃秉蒿降,嶽冷秋所率東進的四萬江州兵,有一萬是黃秉蒿的舊部,江州被圍時,這一萬兵馬就鬧得要回救江州,差點鬧出亂子。此外,池州離江寧遠,離江州近,奢飛熊陷江州之後,從江州出發,三百裏即到池州城下,洞庭湖大寇揚雄已附奢家,與逆流行舟不同,在揚子江裏順流揚帆而下,三百裏路程晝夜之事。這種情況下,嶽冷秋敢率四萬兵馬出池州城跟奢文莊堂堂而戰嗎?

算著時間,黃秉蒿降,恰恰也是永興帝棄江寧的消息傳到江州之時。應是江寧淪陷,叫黃秉蒿生出大勢已去的絕望,不然就算親族被執,黃秉蒿多半也不會輕易獻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