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宣孟營潛入囚室與鐘離秀密商之後,即依其囑開始伺機運作。

給王子善傳信這事,看似不難辦,卻也不是能夠說辦就辦。宣孟營在臨風寨有些相識者,因恐被人認出他來,他打算委派一個可靠的弟兄去跑一趟。可是他們近日承擔的軍務,是整修被大雨沖壞的營舍,弟兄們沒有名正言順地下山由頭。曾邦才控制部隊,條律既嚴,耳目亦多,如果不經許可偷偷派人出山,一旦被察覺,反而會壞事。所以宣孟營盡管心裏著急,卻是未敢輕動。

這樣一連等了四五天,方才等來一個機會——因近來發現山寨周邊有小股武裝活動跡象,曾邦才出於防衛警覺,欲派人去打探一下,那是一般的草莽流寇,還是宋軍探子。這個差事恰好落到了宣孟營部。宣孟營撈得此機會,心中暗喜,即遣員三名分頭外出偵察,而將傳信之事,就借機托給了其中一個喚作祝興祖的弟兄。

這祝興祖乃當年隨同宣孟營從汴京城裏血戰突圍的幸存者之一,在沙場上與宣孟營曾互有救命之恩。這種換命之交,自是值得信賴。且其僅系一個士卒,除了本隊的十來個弟兄,山寨裏認識他那張面孔的人並不多,與臨風寨他更是素無瓜葛。再者他這人還有個好處,凡事你若不主動告訴他緣由,他絕不會去刨根問底。派這樣一個人去傳信,應當說是再合適不過。

但宣孟營在考慮這些有利條件的同時,卻是忽略了兩點。一點是這祝興祖雖然膽氣過人作戰勇猛,卻秉性粗疏做事馬虎,並且不擅隨機應變;另一點是這廝十分嗜好酒色,尤其是對那個色字,興趣不下於蔣宗堯,只不過口味沒蔣宗堯那麽高罷了。殊不知這些毛病皆為操作密事者之大忌。因而宣孟營的大事,就壞在了這個祝興祖的手上。

祝興祖是扮作一個兜售獸皮的獵戶進入臨風寨的。值此非常時期,為防奸細混入,那臨風寨也是關卡層設戒備森嚴。不過為了方便村民的日常生活和農貿活動,其外寨哨位的任務,主要還是一般的警戒,對往來人等通常不作盤查,所以祝興祖在進寨時沒有碰到什麽阻攔。

但再往裏就不行了。

原來這臨風寨的布局,乃是寨中有寨,堡中有堡,而其中的許多去處,都不是村民可隨意出入的。祝興祖按照宣孟營教給他的說法,經過拐彎抹角的打聽,走過了若幹條迷宮般的曲折路徑,總算找到了總頭領王子善的所在位置,卻被擋在了一座高大院墻的門外。守門的兵丁板著臉說,此中乃為禁區,除持有符牌者不得入內。

祝興祖再三表明,他有要事須面見王總頭領,但守門兵丁毫不通融,只允可以代稟其事。祝興祖當然不能將密信交給那兵丁,於是雙方便僵持起來。說來也是湊巧,恰逢範光憲由此路過,這事便引起了範光憲的注意。

密切關注王子善與各派力量的交往狀況,是曾邦才交付給範光憲的秘密使命之一。範光憲一眼看去,便覺祝興祖不像是個普通山民。聽說他執意要見王子善,更感到這人身上有名堂。他靈機一動,便走上前去對祝興祖說,我是這寨中的馬軍頭領,這位兄弟有何貴幹,我或許可以幫上點忙。祝興祖說那就煩請頭領引見,我有一信要面呈王總頭領。範光憲說卻是不巧,王總頭領外出不在寨中,估計須三五日方歸。

範光憲這話是半真半假。王子善此刻不在寨裏是實情,但他不過是去造訪一個舊友,不會在外過夜,這事範光憲知道。他故意將時間說長,就是想讓這個送信人著急,以便設法探出底細。

祝興祖果然中計,心裏焦躁起來。此次下山,機會難得,他本是打算一石三鳥,公私兼顧,若是被拖滯在這裏,其他的事便沒時間去辦了。因此聽範光憲那麽一說,他便有些無措。範光憲見其面露難色,便作古道熱腸狀說,如果這位兄弟信得過我,你的信我可代呈王總頭領。

毫無從事密事經驗的祝興祖聞言思忖,覺得這倒也未嘗不可。因為一來,他並不知道宣孟營這封信的具體內容,更想不到在臨風寨裏還會有曾邦才的人。二來,他認為面前這人既為王部要員,托其轉交信件應當可以。三來,王子善歸期不定,倘或要等,誰知要等到何時?四來,如果不將信留下,就得原封帶回。連這麽簡單的一件事都做不成,也顯得他祝興祖太不中用。而且,宣孟營雖是要求他將信面呈王子善,卻並沒說若是見不到王子善本人當如何處置。碰上特殊情況,當然就得見機行事了。

因此,他在躊躇了一番後,便對範光憲道,這位頭領熱心幫忙,自然是好。但此信乃一位朋友鄭重托帶,必須妥交王總頭領。範光憲馬上正色回應,這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信親手交給王總頭領。在臨風寨沒人敢誤王總頭領的事。當然,如果你願意等候王總頭領回來自呈最好,可以權且到我營中小住幾日。我叫範光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