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汴京新城西城墻護龍河外,北起固子門,南至汴河入城處,沿岸綿延數裏楊柳成林,因之得名“河岸楊柳”。“河岸楊柳”以西是塊野地。據說早年間那裏也有村落,但因地勢低窪屢遭洪災,村民們陸續遷往他鄉,後來這一帶便漸漸淪為荒坡野崗。

這一日清晨,留守司以兩營步軍的兵力對這片荒野施行了戒嚴,聲稱要在此進行軍事演練。實則軍事演練是個幌子,戒嚴的真正原因,是要發掘此處的地下埋藏物。

經調查,這裏便是當年蔡京埋藏那批廢錢的地方。查明這個地方,宗澤很幸運,只用了三天時間。幸運就幸運在當年埋錢的某些參與者,目前就在留守司軍中。

那日宗澤去邯府,言談間問及蔡京藏寶之事,邯兆瑞搪塞說那不過是人們以訛傳訛,意在令宗澤以為藏寶一說純屬子虛烏有。卻不料宗澤覺得無論真偽,均值得一查,而且還真查出了名堂。

當天回去後宗澤即約見閭勍商談了此事。閭勍認為這事不太難查。他說雖然宣和年間他尚在外地任職,對京師中事了解得不多,但留守司軍中的若幹部伍,當年都曾駐守過京城,何部當時為駐京之旅,都在他的腦子裏裝著。多數軍官的履歷,亦皆有跡可尋。只要能找到當年奉命執行過相關任務的將士,弄清事情的真相應當不是問題。宗澤就指示閭勍去親自速辦。

閭勍早已熟悉宗澤雷厲風行的辦事風格,況且他也對解決軍費問題是急不可耐,聞得有此一途,行動自然迫切。返回軍衙,他就命幕僚搬來各營的花名冊進行了核查,然後便有選擇地傳人來問話。這樣忙活了兩天,果然找到了兩名知情者。看來若繼續查找下去,知情者肯定還有,但閭勍考慮不宜弄得風聲太大,便就此打住,回稟了宗澤。宗澤得報,即將這兩個知情者召去進行了面詢。

這兩名知情者,一名是現任留守司軍馬軍統領的裴大慶,另一名是裴部的部將霍啟山。裴大慶當年所執行的任務是現場警戒,而霍啟山則奉命運送過錢袋錢箱,若論知情程度,可謂比較高了。裴霍二將自知朝廷機密不可輕泄,參與埋錢行動後從未對任何人吐露過半個字。但如今要查問此事的是汴京禁軍的最高統帥宗澤,且又事關抗金大局,他們也就只能拋開顧忌,坦言不諱了。

關於所埋之物是否確為廢錢,或者說是否全部是廢錢,由於當時皆是整袋整箱地掩埋,誰也沒有打開看過,二將不敢妄言。但他們都表示可以指認埋物地點。找到埋物地點便等於揭開了謎底,宗澤不顧驕陽當頭,當下便命甘雲備馬,讓裴霍二將帶著他和閭勍去現場指認。

確定埋物地點確實費了一番周折。裴霍二將皆言其大體方位是在“河岸楊柳”以西,但“河岸楊柳”以西這塊野地,綿延數十裏,誰也不可能逐尺逐寸地去挖,還須有個更具體的範圍才行。可是由於當時裴霍二將並未留心周邊的參照物,在茫茫荒郊中也沒有比較明顯的地理坐標,如今時隔數年,兩人的記憶都已模糊。走到一處,裴大慶說像是這裏,但不敢肯定。又走到一處,霍啟山說這裏也像,卻亦不敢肯定。轉了半天也沒轉出著落。氣得閭勍肝火直躥,裴霍二將也急得汗如雨下。

被折騰得口幹舌燥的宗澤也是心焦,但他知道在這時越是催促責備,這兩個人的腦瓜越是不靈,就款言勸慰他們少安毋躁,可以從頭回憶一下當時他們的行程路徑,以及抵達“河岸楊柳”後的種種細節。根據宗澤的誘導,經裴大慶與霍啟山沉下心來努力回憶相互印證,總算認定了一個大概範圍。而後,又經他們在這個範圍中反復觀測尋找,才最終確定了幾個可能性最大的挖掘點。

為防夜長夢多,宗澤指示要速戰速決。於是僅經過一天一夜的準備,由閭勍親自指揮的一支禁軍,就以演練為名開進這片地區,分頭對裴霍二將指認的地點進行了挖掘。

挖掘工作始自上午辰時,但一直挖至午後未時,各挖掘點一概無所斬獲。守在現場督陣的閭勍就懷疑這幾個地點是不是對頭。喚來裴霍二將詢問,二將也不敢斷言一定沒錯。閭勍正猶豫要不要就地再挖時,宗澤趕到了現場。他問明情況後,覺得還是應當相信裴霍二將的判斷,乃命各部堅持就地深挖。

又挖了將近一個時辰,在其中一個挖掘點上端倪顯現,露出了雖然還保持著完整外形,但已腐朽得不堪一觸的麻袋和木箱。

包藏在朽木爛袋之內的,是一堆銹跡斑駁的錢幣。取出檢視之,但見其幣非為銅質,而是鐵錢。錢身上分別鑄有聖宋元寶、大觀通寶、崇寧通寶、重和通寶及政和通寶等字樣,顯見皆為徽宗時期產物。令行家細觀其鑄形制樣,可認定這些錢幣均系官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