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關鎮事件傳到臨風寨,激起了義軍將士的極大憤慨。總頭領王子善先是驚愕,繼之震怒,在若幹性烈的頭領的鼓噪下,他幾乎當時便要出兵向官軍施行報復。

所幸周虎旺比較冷靜。他對王子善勸道,一來對方這般反常挑釁,事出何因尚且不知;二來根據現場情況推測,鐘離秀有可能尚未遇害,只是被對方綁走。因此目前不宜輕率行事,而應先弄清事情原委,再決定應對方式。

這周虎旺乃山鄉獵戶出身,後來成為京東山貨行的一個團頭。宣和七年金軍第一次南侵時,他便拉起了義勇,是最早加盟王子善義軍的頭領之一。他雖只有二十五歲,卻是每臨大事有靜氣,處理問題穩健,而且點子也多。王子善部與其他義軍之間,以及王部內部的各派勢力之間,曾發生過幾次較大的摩擦,均因采納周虎旺的建議而妥善化解。因此對於周虎旺的意見,王子善一向比較重視。

在周虎旺的勸說下,王子善按捺下了向官軍興師問罪的沖動,但胸中怒氣難平,於是他親自修書一封,讓周虎旺當面送交宗澤。在書函中,他措辭強硬地要求宗澤必須給他一個公正的說法,拿出令他滿意的解決方案,並毫發無損地送還鐘離秀。否則,即以刀槍說話。

當日傍晚,周虎旺便馳達東水門。守城將領聞其來意不敢疏慢,即派兩名軍士將其送往開封府。

周虎旺帶來的消息令宗澤大吃一驚,他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

來京上任後,他曾下過指令,命京畿各地官署遇到突發事件務必隨時上報。但因草關鎮未設官署,待鄰近的官署聞聽情況呈文上報時,已經遲至下午。而且由於是依據傳聞而報,所報並不翔實。只是說當日有官軍士兵在草關鎮某茶肆與人發生爭執,乃至大打出手,誤傷了一條人命。

官軍的軍紀是個大問題,類似的事件宗澤過去也處理過,所以對於這個呈報,他沒往更嚴重處想。當然,官軍蠻橫傷人也不是小事,他正準備找閭勍來商議如何處理肇事者以及如何督促眾將從嚴治軍的問題。因而當他聞報有義軍頭領周虎旺奉王子善之命,就草關鎮發生武力沖突一事前來交涉時,還頗有幾分不快。心想我的部屬違法,我自會依律處置,用得著你來指手畫腳嗎?

想是這麽想,但為抗金大局計,他還是很客氣地親自出面,在會客廳裏接見了周虎旺。他考慮既然對方派人來了,就此做些溝通也好。

周虎旺原以為要當面見到宗澤還得費點周折,沒想到宗澤接到稟報立時便安排了接見,而且待人態度遜和,全無高官架勢,這反倒使得他對宗澤肅然起敬,因此面對宗澤他亦是禮貌有加言辭有度。不過,對於需要表達的意思,他還是有一說一,毫不含糊。

聽了周虎旺的情況通報,宗澤方知,草關鎮事件情形與自己所得的呈報大有出入。他很難想象,居然會有官軍將士,膽敢在草關鎮那樣的地方公然挑釁,並且狂妄到殺害王部人員,綁架王部頭領。但他看得出來,周虎旺絕非憑空捏造無事生非。這樣的話,此事的性質便不單純是軍紀問題了。

是什麽人膽大包天,竟敢打著他宗澤的旗號,做出這種惡劣勾當?

聽周虎旺講述過事件經過,宗澤的驚愕和震怒程度,絲毫不亞於王子善。況且,他還要面對王子善的質詰,這個難堪處境令他更為撮火。但若是在周虎旺面前當場發作,反倒有做戲之嫌了。於是他先端起茶杯啜了兩口,平抑了一下氣息,同時也梳理了一下思路,方緩緩地開口作答。

到底是久經世事的長者,宗澤在這一會兒時間裏,已經想好了適當的答詞。他的答復包含了如下幾層意思。

一者,草關鎮事件他是剛剛接到呈報,所報情形與周虎旺所述不一,但他可以相信周虎旺之言屬實。二者,事件發生後,王總頭領馬上派人前來通報協商,這個做法非常好,有利於問題的妥善解決,他宗澤一定通力配合。三者,他宗澤從未下過所謂捉拿京東反賊之令,亦從未將王部及任何抗金武裝視為反賊。但官軍中如有此類言行,他首先負有節制不力之責。待事實查清,若果如周虎旺所說情形,他將當面向王總頭領謝罪。四者,事件原委需要調查,請王總頭領寬限辦案時間。肇事者一經查實,不管其為何人何職,皆將即予拘捕。對案犯的判決以及對相關事宜的處理,將首先征求王總頭領之意。五者,只要鐘離秀還活著,一旦查到下落,一定全力營救。

“總之請王總頭領放心,我宗澤對此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給貴部一個公正的交代。”表明了上述態度後,宗澤稍稍停頓了一下,又道,“另外,我還有幾句話,想請周頭領帶給王總頭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