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3頁)

惜乎好景不長,趙桓任命趙構為河北兵馬大元帥的蠟丸,就是在這個當口,由擔任信使的武學進士閣門祗候秦仔幾經波折送到了相州。

趙桓的任命書像一把生硬的撓鉤,把沉浸在溫柔鄉裏的趙構一下子拽回了現實中。這些天來,他幾乎將什麽皇上朝廷忘得一幹二凈,而他那位深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皇兄卻還記掛著他,這便使他沒法再兀自逍遙於極樂世界。

出使金營的使命業已中止,但是趙桓又賦予了他新的使命。應當如何應對此事,趙構一時猶豫不決。遵旨豎起大元帥旗,那便成了眾矢之的。素日裏沒見皇兄你多麽高看我老九一眼,這時候我憑什麽要為你當這根出頭的椽子?可那帥旗不舉,將來何以面君?一再違背聖意,後果又當如何?

工於心計的汪伯彥察言觀色,主動向其進言,皇上如此倚重九大王,實乃社稷之幸也。卑職正愁相州兵力有限,不足以拱衛殿下。如果大元帥府一開,四方大軍自當悉數聽命於麾下,則九大王不就可便宜行事,進退裕如了嗎?

汪伯彥這般主張,自然是有其用意。他既欲依附康王,當然是希望康王的權勢越大越好。而趙構聽了他的話,確亦頗受啟發。開大元帥府雖說有樹大招風之弊,但可名正言順地令天下兵馬為己所驅用。身處戰亂歲月,有兵才有平安,這是一個硬道理。究金軍鋒芒之所向,到底是汴京而不是他趙構,他在外地開設大元帥府,只要善於“便宜行事”,未見得一定會引火燒身。況且一旦天下軍權在握,他在朝廷中的地位,便會與往昔大為不同。這個權力過去他從來沒想去爭,然而現在既然主動送上了門,再坐懷不亂就是有毛病了。

通盤合計下來,這筆買賣不虧。於是趙構聚眾升堂慷慨陳詞,表示他要謹遵聖命,效死衛上。

經過短暫的籌備,靖康元年十二月一日,大元帥府在相州正式開張。

帥胄一穿,帥印一握,那種八面威風的感覺立馬今非昔比。趙構由此開始品咂出,他被再度遣使金營這件事,看似倒黴透頂,實則萬分僥幸。其後就更清楚,這其實是他走向輝煌的關鍵一步。沒有出使之差,他便不可能離開汴京險地;不置身京外,他便不可能被任命為兵馬大元帥;而不集天下兵馬於一身,他也很難在此後短短的數月間,輕而易舉地黃袍加身。

這段環環相扣深藏玄機的奇特經歷,日後成了趙構最堪回味的往事之一。他從中領悟到一個深刻的道理:龍行大海虎嘯深山,人生大勢如何,機遇至關重要。六十載後,已自動退位為光堯壽聖太上皇帝的南宋開國君王趙構,在風景如畫的臨安德壽宮裏優哉遊哉地回首當年,仍有恍然若夢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