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一月末宗望兵抵汴京,攻城戰便已次第打響。宗翰大軍到達後,戰鬥更加頻繁。尤其是善利、通津、宣化三門,幾乎每天都會遭到金軍的淩厲攻擊,京師之危一日緊似一日。

閣門宣贊舍人吳革曾提出過趁金軍初來乍到立足未穩,宋軍以攻為守主動出擊,將戰場推離城下,打破敵人合圍陣勢的打法,得到部分大臣和將領的支持呼應。缺乏軍事經驗的何栗、孫傅不敢擅冒此險,奏請趙桓定奪。趙桓更無此膽,認為城中區區七萬人馬,防守四壁尚不敷用,遑論出城紮營,卻沒考慮到此策同樣可以分散金軍的兵力,遂棄之不納,錯過了與敵周旋於京畿外圍的戰機。待到後來,宋軍為緩解城防壓力而不得不出城作戰時,卻因金軍陣腳已固,而再也難越雷池一步。

不敢以攻為守爭取主動,便只有龜縮城中等待增援。然而增援的情況卻很不理想。

雖然朝廷再三遣使突圍向諸路告急,但積極起兵響應者卻寥寥無幾。蓋因此前趙桓及張邦昌等宰執為了避免刺激金人,數次詔止勤王兵馬,搞得大家不是心灰意懶,便是寒徹肺腑,皆不願再被人朝三暮四地作猴耍。

此間動作較快的只有兩路兵馬。一路是由鄧州發兵的南道總管張叔夜部,一路是由應天府發兵的東道總管胡直孺部。胡直孺部在拱州遭遇金軍完顏昌部阻擊,全軍覆滅,連胡直孺本人也被生俘。所以真正趕到汴京的,僅有張叔夜一支孤旅。

當趙桓聞知年已六十開外的張叔夜及其長子伯奮、次子仲雍,率部沖破敵陣,由南熏門進入京城的消息時,那是相當激動。為了表彰其忠,他馬上玉殿召對,擢張叔夜為簽書樞密院事。但張叔夜籌集的兵馬不過三萬,在戰鬥中又有不少折損,僅此而已無補大局。往後誰還能來,只有聽天由命。

疾風知勁草啊,那些枉食君祿的狗東西,良心的沒有,忠臣的不是,統統地靠不住!趙桓扳著手指頭數來數去,從直覺上認為,比較可靠而又能頂用的援軍,大概就是還有兩路,一路是李綱,一路是趙構。

李綱抗金態度之堅決是毋庸置疑的,而趙構則是宗室親王,斷不會坐視宗廟淪陷。此二人均有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號召力,若得其一,便足可解決燃眉之急。只是李綱遠在人地兩生的潭州,集結荊湖一帶的兵馬入衛,再快也得數月時間。趙構就在河北,又有兵馬大元帥的身份,號令諸軍馳援京師的條件較之李綱優越得多,如果進軍順利,可望在一個月內迫近汴京,令圍城的金軍腹背受敵。據此考慮,趙桓將轉危為安的希望,便主要寄托在了康王趙構身上。此前他得悉趙構離京後並未徑赴金營,對其陽奉陰違自行其是的做法曾十分惱火。現在看來,倒是幸虧這個腦筋活絡的九弟沒去自投羅網,方給搖搖欲墜的大宋王朝留下了一線生機。

若趙構果能急趙桓之所急,想趙桓之所想,汴京不僅是存在一線生機,而且是大可指望化險為夷。可惜趙構不是那種人,他與趙桓也不是那種關系。趙構這次出使,本是銜怨而去。趙桓既對他不仁於先,他又何嘗不會對趙桓不義於後。他未遵旨去往金營,不肯唯命是從之狀已露端倪。作為一朝君主,趙桓連這點內裏都參不透,也真是天真得可以。

當時趙構出了汴京,一路上尋思的就是如何全身自保。金營絕對不能再去,去了便是羊入虎口,這個認識在趙構的心中堅定不移。所以他的行走路線,不但不是追尋宗望大營,反而是有意躲著金軍。王雲、耿延禧之輩當然也不願去金營送死,見狀自明其意,卻都不說破,只管唯趙構馬首是瞻。反正將來朝廷若怪罪,自有康王頂著。

趙構知道宗望見他遲遲不至必會向朝廷索要,他的違旨行為必會受到趙桓的追究,因此他必須為此尋找個借口。妥當的借口一時想不出來,於是趙構在離京之初的這段時間裏,一直是少言寡語心事重重。

行至相州,趙構受到知州兼主管真定府路安撫司公事汪伯彥的殷勤接待。汪伯彥有心攀附趙構,即以關心其安全為由,請求他暫留相州。趙構故作姿態,像煞有介事地表示,他肩負著皇上的重托,不敢止於中途。汪伯彥卻由其行為上窺破了他這話乃言不由衷。因為汪伯彥明明稟告過趙構,金軍已從隸屬於大名府的魏縣李固渡渡河南進,而趙構的前程之所向,卻是北邊的磁州。如此背道而馳,他去找誰出使?

趙構前去磁州,沒有其他用意,無非是為了避開金軍。不想此去卻使他得到了不赴金營的充足理由,是為一個意外的收獲。

首先是磁州知州宗澤,援引肅王前車之鑒,旗幟鮮明地勸阻他入質金營。緊接著又發生了民眾打死副使王雲事件。這便完全可以佐證,金營不是他不去,而是根本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