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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孫二人請教,何為六丁六甲法?這廝道,簡單說來,就是按陰陽之數布下的生死陣門。詳細說來,其理甚深,便非常人可以領會的了。何孫二人點頭稱是,又請教那神兵從何而來?這廝回答,郭某用符箓召之可得。

這時何栗、孫傅已完全被這個郭京唬住,對此人就是傳說中的那位神秘隱士郭京深信不疑,遂一面如獲至寶地對其以上賓禮遇予以安頓,一面速將此事奏達趙桓。

正飽受焦慮煎熬的趙桓聞聽覓得了破敵奇人,猶如旱苗逢雨,不顧神疲體乏,馬上傳諭召見。

郭京進了寶儀殿如法炮制,將他的奇能異術,宣講得比前者更玄。趙桓當然更聽不懂他那滿口的文王伏羲,但是他聽懂了一條,就是這個郭京有足夠的本事打敗金軍。這便足矣!這顆定心丸使得龍懷大慰,趙桓當場加封郭京為正七品武略大夫、兗州刺史,準其自即日起在天清寺設壇招募神兵。並命何栗指示有司,務必充分保障六甲神兵之錢糧絹帛供給。原本不見經傳的龍衛兵副都頭郭京,由此便驟然成了顯赫一時的名人,而那些由其招來的身穿奇裝異服、面塗七色斑彩的所謂六甲神兵,亦成了汴京城裏的一景。

朝野間見狀議論紛紛褒貶不一,哂笑其事荒唐者為數不少。

面臨著許多的質疑聲,何栗與孫傅做了商討,得出的共識是,以神機玄術破敵之說自古有之,譬如諸葛亮的八陣圖即為一例。雖說那話失傳已久,焉知不會秘藏民間?郭京的神通誰也沒見過,未可不信未可全信。但是無論如何,擁有這樣一支六甲神兵總比沒有強,起碼它可以給我們壯膽。君不見自從六甲神兵出現,盡管非議叢生,但城中的恐慌情緒卻顯然大有緩和嗎?反之對於金軍,它豈不亦可具有一種強大的威懾作用?

這個見解不是全無道理。如果把組建六甲神兵作為一種精神戰術來使用,應當說有其可取之處。可惜何栗、孫傅說是那麽說,在內心裏卻是將其當真視作了一件可資依賴的制勝法寶,這就不免愚蠢到家,到頭來終於弄出了天大的悲劇和笑話。

第二件事,是趙桓與太上皇趙佶的僵持關系得到了改善。

由於持續焦憂勞累,趙桓的身體早有不適,召見郭京時又有點亢奮過頭,過後他便支撐不住臥倒龍床。繼而他全身發燙嘔吐不休,唬得後宮亂成一團。朱後急召太醫院之杏林高手入宮會診,有一名資深禦醫正在龍德宮侍候趙佶,也被十萬火急地傳去福寧殿救駕。

經過慎重診視,太醫們斷定皇上之疾主要是由於勞累過度,兼之外寒侵襲所致,症狀雖兇,卻非大患,然亦須著意調理,以防轉成惡症。朱後、眾嬪妃和太監們這才松了一口氣,命太醫妥善下藥治療。

服藥靜養了幾日,趙桓的病情果然見輕,已能下床走動。這一日天氣不錯,午膳後,他在朱後的陪伴下,到禦花園裏曬了一會兒太陽。剛剛返回殿中,便有內侍黃金國入奏,說是太上皇看望皇上來了。

原來那天趙佶見正在向其宣講養生之道的太醫被火急火燎地召赴福寧殿,不知趙桓出了何事,也是嚇了一跳。經遣人探詢,方知其乃積勞成疾。後來雖聞其病情很快得到控制,依然寬心不下。趙佶是個過來人,深知此刻趙桓所承受的壓力有多大。這個壓力不緩解,趙桓舒坦不了。他與趙桓到底是血脈相承的父子,往日的嫌隙再深,這時也不由得心生惻隱。

再者,明知皇兒患病,卻表現得無動於衷,必使他與趙桓的關系雪上加霜。天下畢竟是趙桓的天下,如此冷冰冰地與趙桓對峙下去,對他這個太上皇並沒什麽好處。既是這樣,何不假探病之由,消弭彼此芥蒂呢?

礙於自尊和臉面,趙佶雖有此念,自己卻不好提。偏那老太監張迪最是善解人意,主動進言勸他去看望皇上,於是這事便順理成章。

趙桓一聽父皇紆尊而來,不免大受感動。

自五月初一在龍德宮之宴上與趙佶劍拔弩張不歡而散,盡管每逢節令他照例打發太監送去一份禮品,但他本人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一次也未曾再登過龍德宮門。這一來是因為他心裏有氣,二來也是由於在面子上不肯認輸。但他畢竟深受禮教熏陶,置父皇如同陌路,內心裏並不安然。在朱後的屢次良言相勸下,他亦有破冰之意,只是尚未找到合適的台階。趙佶能夠放下架子先來看他,非常出乎他的意料。況且當此黑雲壓城城欲摧、他正備受孤寡無援痛苦煎熬之際,父皇不計前嫌主動送來的這份關愛,就更顯得溫暖珍貴。

趙桓與趙佶的矛盾根源在於皇權之爭,目前大宋朝廷這個爛攤子,趙佶避之猶恐不及,哪裏還會與他爭奪。利害沖突既已不在話下,父子之間馬上便又血濃於水了。因此趙桓便顧不得病體孱弱,萬分真誠地趕緊帶著朱後等人出殿迎駕。趙佶待落轎後則連忙趨步向前,親手將納頭叩拜的趙桓從冰涼的玉石地面上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