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采用金蟬脫殼計,總算將信使送了出去。

可這並不等於萬事大吉。信使們能不能順利抵達目的地,各地勤王兵馬能不能及時集結入衛,汴京城防能不能支撐到援軍到來,都還很成問題。所以雖然迫於兵臨城下的嚴峻形勢和朝野上下的輿論壓力,趙桓做出了堅決抗戰的姿態,但其骨子裏還是心虛得很。

金軍實在是太能打,沒有足夠的優勢兵力根本碰不得,這是連李綱、種師道都不能不承認的事實。去年宗望罷戰撤圍,趙桓認為主要就是二十萬勤王大軍雲集城下的結果。現在他把化解危機的大半希望,亦是寄托在了勤王大軍身上。但勤王大軍不是神兵天將,不可能倏忽之間騰雲飛來,於是趙桓便寢食難安,度日如年。

朱後曾想就勢指出他前者下詔盡罷天下勤王兵馬之誤,勸其今後引以為鑒,但見他終日愁苦不堪的樣子,未忍開口。然而,朱後知道,若待局勢緩和後再勸,肯定又是耳旁風了。

這段翹首待援的日子委實難熬,幸而其間發生了兩件事,給趙桓帶來了些許慰藉。

第一件事,是在殿前司所隸部伍中發現了一個神通廣大的奇人。此人雖非神兵天將,據說也差不多。

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何栗和孫傅。趙桓棄和言戰,他們兩個受到了空前的重用,自是備感振奮。但揚眉吐氣之余,兩人馬上便感到了異常沉重的職責壓力。臨危受命非同兒戲,領受了這份權力和光榮,若不能切切實實地為皇上排憂解難,是要反遭其禍的。可現在面臨的難題,還真是不大好解。

金東西兩路大軍雖經沿途作戰損耗,抵達城下者仍有不下十萬之眾。而目前守衛汴京的宋軍,包括朝廷禁軍及地方弓手在內,滿打滿算不過七萬左右。以這點兵力與金軍對敵,肯定支撐不了多久。何栗效仿李綱張榜招募義勇,百姓的響應程度遠不如去年踴躍。而勤王兵馬馳達京師的日期和數量,亦皆沒個準譜。在這種情況下,要拍胸脯說一定能夠守住汴京,誰也沒那底氣。

事非經過不知難,過去只是憑著一腔熱忱指點江山的何栗、孫傅,一朝具體責任在肩,方知與金軍決一死戰這話說說簡單,真正做起來,難處可大了去了。這時他們便不免有點慌神,對那些熱衷於和談的大臣也就有了某種程度的理解。

但他們並未因此而動搖抗敵信念,仍在苦尋對策。那個據說具有巨大神通的奇人,便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應運而生的。

那日,何栗與孫傅在守禦司籌劃四壁的兵力部署,籌劃來籌劃去終是顧此失彼捉襟見肘。何栗疲倦地揉著腦門嘆道,聽說當年反賊宋江麾下有個奇人公孫勝,曾用妖術揮退童貫十萬精兵。汴京城裏若有這等人物,你我便沒的可愁了。

這本是何栗隨口而出的一句無奈之言,卻觸動了孫傅的某根神經,他如醍醐灌頂般地拍案叫道,文縝兄不說我倒忘了,嘗有汴京感事詩雲,“郭京楊適劉無忌,盡在東南臥白雲”。這詩裏提到的幾位人物,是否可算得奇人?

何栗一聽也來了興趣,思忖即便是那幾個傳言中的隱士比不上公孫勝,若果有異能,亦大可一用,便對孫傅的突發異想予以充分肯定,說不妨將他們找來見識見識。於是孫傅即以守禦司的名義下令,在城裏察訪郭京等三人。

楊適和劉無忌蹤跡杳然,而郭京很快便水落石出。未及數日,殿前都指揮使兼京城守禦副使王宗楚興沖沖地前來告訴孫傅,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那位大名鼎鼎的郭隱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原來就是本帥麾下的一個龍衛兵副都頭。

孫傅聽了將信將疑,乃會同何栗,將那個喚作郭京的副都頭傳來進行了一番考察。而這一考察,即令何栗、孫傅對此人肅然起敬。

首先這廝那鷺腿猿臂凸顴凹目的古怪長相,便非常與眾不同。這廝的年齡從外貌上觀測不出,說他五十歲也像,說他三十歲也行。其身份雖只不過是個統領百卒的兵頭,但是見了何栗、孫傅這等高官,卻毫無緊張拘謹之態,舉手投足灑脫自如且又相當得體。這些不同凡響的表面形狀,已先自讓何孫二人嘖嘖稱奇。

進而論及其學,更是令人眼界大開。這廝似乎天玄地黃無所不曉,張口便是滔滔不絕,從太極到三界,從六壬到八卦,從占蔔到祈禳,僧道鬼神一鍋煮,說到哪家都在行。何孫二人也算是飽學之士了,對其所雲卻大半是聞所未聞似懂非懂,不大會兒工夫,便被這廝說了個暈頭轉向目瞪口呆,不由得不暗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最後談到禦敵之策。這廝風輕雲淡地說,這事說難也不難,若采用六丁六甲法,只需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破敵便如探囊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