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4頁)

歐小鳳說好吧,那我就請問李宣撫,你兵屯河陽意欲何為?

李綱說,我乃是奉朝廷之命,前去解救太原。

歐小鳳輕輕哼了一聲,還未再開口,有個女兵匆匆走進,向她附耳說了幾句話。歐小鳳的神色頓時變得冷峻。她揮退報信的女兵,轉回頭來,目光如劍直視著李綱道,原來李宣撫也是這般口蜜腹劍,那麽我們便無甚好談的了。

此言一出,歐小鳳身後兩名女兵的右手立即移上劍柄。撤在側堂的護衛們亦屏住了呼吸,緊握鋼刀準備隨時沖進。甘雲不用看也知道對方的人在做什麽,他表面上沒動聲色,實則已瞅準空當,只要對方稍有所動,他便會在刹那間猛撲上去挾持住歐小鳳。

會談剛拉開序幕,形勢便急轉直下,這個情況大出李綱意料。他也有點急了,忍不住提高嗓音喝道,歐頭領的話著實令本宣撫莫名其妙!請歐頭領不要打啞謎,本宣撫如何口蜜腹劍,但請直言賜教。

歐小鳳沒想到李綱會這麽氣昂昂地高聲大喝,她愣了一下,然後定睛盯著李綱,冷笑一聲道,李宣撫非要我來捅破這層窗戶紙嗎?在下可以從命。你帶兵到河陽來,名為解圍太原,實為剿我義軍。你莫道我是詐你,我自有探報為據。另外我剛剛又接到一份探報,你欲以會談為幌子麻痹我軍,暗中卻秣馬厲兵,企圖於天黑之後襲我山寨。敢問我歐某摸到的這兩張底牌,是真是假?

李綱這才明白,症結原來在此。他心中暗暗叫苦,今日怕是要壞醋!歐小鳳消息靈通,可見她能量不小。但是這兩條探報都搞得很不準確,對她的判斷產生了嚴重的誤導。綠林對官軍的戒心與生俱來,風吹必然草動。欲將此中誤會釋清,那是相當困難。一時間李綱前胸後背的衣衫,全被冷汗浸透。

歐小鳳見李綱無語,冷笑著逼上一句,明人不說暗話,好漢做事好漢當嘛。李宣撫尚有何言,我願意洗耳恭聽。

李綱努力鎮定著自己,點頭應道,我當然有話要說。他想,事既如此,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於是他略微清理一下思路,即用從容不迫的語速和理直氣壯的語氣,對歐小鳳進行了言簡意賅的解釋。

李綱說:“所謂假借解圍太原之名前來剿滅義軍之說,純屬無稽之談。這必是朝廷中某些居心險惡之徒蓄意散布出來的謠言。這個謠言不值一駁。說句不客氣的大實話,剿滅你一個小小的臥狼嶺,還用不著我這個樞密使來掛帥。散布此謠者,無非是欲為我進援太原設置障礙。這種為達一己之不可告人的目的,竟置國家安危於腦後的行徑,簡直是無恥之極令人發指!我泱泱大國屢敗於夷蠻之手,與這種熱衷於自戕的痼疾關系極大。這等官場醜態本不宜於示之於民,但此事關乎大局,我不得不對你明說。至於入夜攻山一說,你的探報亦不確切。本宣撫之命,是我若日暮不歸,可兵圍山寨迫你放人,但有明令只圍不攻。只要你不把事做絕,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難道這有什麽不對嗎?衡情酌理換位思之,假如是你輕騎簡從單刀赴會,你會頭腦簡單到毫無防備嗎?這就是你千方百計想要摸到的所謂底牌,現在全亮給你了。我李綱以自己的信譽擔保,以上所說無一虛詐。信與不信,悉聽尊便。”

這一番話李綱說得自然是鏗鏘有力,但其效果如何,他卻不敢樂觀。畢竟口說無憑,單靠幾句雄辯,何以教人采信?

果然,歐小鳳聽過,沉默了一會兒,又拋出了一個讓他尷尬的問題:“李宣撫這萬余人馬,剿我山寨或堪一戰。若說去解圍太原,恐怕差得遠吧!”

這個破綻抓得不錯。李綱只能長嘆一聲:“朝廷只給這點兵馬,本帥亦感力不從心。成敗自難料就,但求無愧國民罷了。”

歐小鳳眉頭微蹙,靜了一下,再度發問:“如果你們兵圍山寨我仍不放人,你們又當如何?”

“萬不得已,只有攻山,堅決剿滅你們。本宣撫已然有令在先。”李綱斬釘截鐵地回答。反正圖窮匕見,他也豁出去了,“你等若誤我抗金大事,就是金虜的幫兇,我們只好用刀槍來說話了。”

歐小鳳淡淡一笑:“你不怕我先殺了你?”

李綱搖頭嘆道:“你真要殺我,我怕也沒用,我只是後悔我看錯了人。”

兩人一問一答,都是語氣和緩,卻是將對峙的氣氛推到了頂點。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再開口,廳堂內外驟然變得靜可聞針。雙方的護衛不知他們各自在考慮什麽,皆是神經繃緊,一觸即發。

此刻李綱確實是後悔了。他後悔自己行事匆忙疏忽,掌握情況不全,未曾提防朝廷裏竟有小人以散布流言的方式,在他的背後插刀。如今他被困在山寨中,已不可能去設法消除這個要命的誤會,看來一場血腥廝殺在所難免。而一旦雙方開戰,謠言便成了事實,你承認是它,不承認也是它了。他急切地轉動著腦筋,卻實在想不出更有何術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