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頁)

於是,他不顧眾人的勸阻,再次親筆致書歐小鳳,表示尊重山寨所提要求,商約次日一早上山會談。

雖對談判抱有較為樂觀的態度,必要的應變措施仍不可或缺。所以待信使派出後,李綱即指定了在軍中暫署帥印的將領,並命各營人馬外松內緊隨時待命。倘日暮仍不見其歸,可由兩翼出動包圍臥狼嶺,營造重兵壓境之威。但暫且還是只圍不打,只要能達到迫使歐小鳳放人下山的目的即可,其後的行動待他下山後再作定奪。

眾將擔心地問,萬一李大人發生不測,我等將如何是好?李綱穩健地笑道,諸位慮我安危,山寨中人豈不慮其親屬之安危?

眾將聞之恍然:聚義臥狼嶺者既然大半為當地百姓,鄉間必多有其眷屬居之。如果朝廷的一品大員在山寨裏遇難,官軍瘋狂報復起來,就不單純是蕩平一個臥狼嶺的事了。以歐小鳳之精明,何苦由於殺害一個與其無冤無仇的李綱,而使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絕境呢?

用無辜百姓的性命做籌碼,實非李綱所願,但如果屆時歐小鳳翻臉不認人,他也只能拋出這個撒手鐧。眾將感到這個籌碼有些分量,心下稍安。

然而李綱隨後收起笑容嚴肅叮囑,凡事都可能有意外,若歐小鳳一夥愚頑不化肆無忌憚,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那便是朝廷的心腹之患。你等便須不惜一切代價,鏟除這個禍害。假如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宜取正面佯攻側後偷襲之策,同時須速將此間情況上奏朝廷,請求支援。

聽了這話,眾將一方面佩服李綱慮事周密,一方面不免又有些心神忐忑。但料知李綱赴會意決,無可再勸,他們唯能在心裏祈禱,千萬別出這種意外。

歐小鳳復函同意次日會談。次日早飯後,李綱便帶著親隨甘雲策馬離營,在那位充當中間人的紳士的引導下,頭頂炎炎赤日,踏上了蜿蜒山路。

歐小鳳只許李綱帶隨員兩名,而甘雲提出,既然如此,由他一人充當護衛足矣。李綱稍稍一想即納之。因為,如果雙方談得攏,他就並無什麽危險可言,而若歐小鳳蓄意加害於他,再多帶十個八個護衛亦無濟於事,那便不如索性只帶甘雲一人,反而顯得氣量闊大。這一點李綱想對了,少帶一名隨員無關宏旨,卻在無意中擡高了他在歐小鳳心目中的形象。

大凡綠林中人,最尚“義”“膽”二字。李綱以其一品之尊,欣允上山會談,首先在“義”字上無可挑剔。赴會時又自減隨員,則於“膽”字上亦可圈可點。相形之下,歐小鳳倒覺自己顯得有些色厲內荏顏面無光。所以聞報李綱進山的狀況後,她改變了只在山寨坐候的打算,帶一隊女兵上馬,在第二道隘口處以不卑不亢之態親自迎接了李綱。她的這一顧全禮節之舉,使李綱感到其尚非那種坐井觀天妄自尊大之輩,是可堪以理喻之的。

令李綱驚訝的是,這綠林女頭領看上去竟是十分地年輕俊俏。若將一身束腰佩劍的短打衣褲換作絲緞羅裙,其無異於一位賢淑秀雅的閨閣少婦。他不由得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似此端秀女流竟能稱霸一方,其過人之處可想而知。他眼前忽然浮現出索飛春那颯爽身影,莫非索飛春的未來生涯亦復如是?她與其父索天雄現今漂泊何處?又在做些什麽?念及此,他的心頭不禁湧起一陣痛惜,深嘆民間不知有多少人傑,竟自空懷壯志流落江湖,而不能為朝廷所用。

過了第三道隘口,李綱抵達寨中。盛夏時節,山外早已暑熱難耐,山中卻仍清涼宜人。加之幽泉古木相映,使李綱頓生身入桃源之感。

山寨的議事堂位於濃蔭深處,營建得高檐闊壁氣勢飛揚。正堂內有數十名健卒荷刀環立,歐小鳳一進門便命其全部撤去,只留下了兩名女兵侍立左右。李綱揣度,這是歐小鳳本欲彰示其威先聲奪人,而現在又羞於如此張牙舞爪虛張聲勢了。可見歐小鳳是個很重臉面的人,李綱心想,此亦是個爭取她協力抗金的有利因素。

所以,當主客就位會談開始後,李綱首先便出言肯定其部為抗金義軍,開宗明義地表示,今日上山會晤歐頭領,就是為了與其商討軍民協力共禦外虜之策。綜合對歐小鳳其人的種種認知,李綱預想,以這個態度和話題入手進行談判,氣氛應當是比較融洽。

誰知歐小鳳聽了他的開場白,表情卻相當冷淡。她略略擺了擺手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就免了,如果李宣撫當真想談,就請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實打實地談條件,否則我歐某無暇奉陪。

這就讓李綱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說,我方才所言就是開門見山,歐頭領還想聽什麽亮話,不妨提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