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東方不亮西方亮,正當危國祥在制造偽證陷害李綱這事上連連碰壁的時候,從牛昌那邊傳來了好消息:牛昌和成千苦苦蹲守多日的獵物出現了。而且這獵物還不是一般人,乃是“光明道”大頭領計洪奎的妹妹計玉珠。雖然計玉珠改扮成了男裝,但從那面容身形上,隔街守望的成千還是及時而準確地窺破了究竟。不過為防危國祥獨霸全功,成千對來者的身份姓名暫未和盤托出,只稱其為“淮南來客”。

這次進京聯絡“中州虎”,計洪奎原欲派遣的是道裏的一個弟兄。卻逢那弟兄之母患重病,他須晨昏照料,一時脫身不得。其實這事也非急事,早去幾天晚去幾天沒什麽關系。偏偏那計玉珠是個快性之人,她說不就是去給“中州虎”帶兩句話嘛,我正閑著沒事,我去溜達一趟便了。計洪奎想此行除了與“中州虎”進行一下聯絡,也沒什麽危險差事,而且以計玉珠的機警幹練和搏擊功夫,防身自衛綽綽有余,便答應了她的要求。

計玉珠臨行之前,計洪奎忽然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很不放心的感覺,就打算再派一個弟兄隨行,以便緩急之間有個照應。計玉珠卻滿不在乎地說無此必要,再說弄個男人跟在身邊也不方便。計洪奎想想也是,便未堅持己見。豈知皆因這一念之差,竟鑄成了他的終身恨事。

計洪奎結識“中州虎”是去年夏天的事。說起那位號稱“中州虎”的江湖大俠,此君不是別人,正是在汴京保衛戰中組織和帶領義勇,有力地配合了官軍作戰的索天雄。這個索天雄,雖然蟄身蒿萊間,卻實非等閑之輩。

索天雄本名秦剛,原居京東濮州,其父曾任京東路兵器都作院下級職官,因不配合上司舞弊貪汙,被革職裁撤,回歸鄉裏後,以打鐵為生。由於其父生性剛烈,敢於仗義執言,逐漸成了當地的江湖頭領。紹聖三年,因不滿官府重稅壓榨,其父與一幹弟兄試圖舉義,卻因機泄事敗,遭到滿門抄斬。事起時,秦剛被父親派出去為瀕臨危境的起義弟兄報信,才僥幸成為秦家唯一的漏網之魚。一名索姓武師帶著秦剛逃離濮州,幾經輾轉擺脫追殺,並將其收為義子,張羅成家,秦剛由此易名索天雄,隨著義父以給商家押鏢走貨為生。後來義父去世,妻子早夭,索天雄這段非同尋常的家史,除了其女索飛春,便再無他人知曉。

獨特的血統和悲壯的身世,在索天雄心裏深深地埋下了一顆反抗朝廷的種子。為此他在押鏢糊口之余,不僅刻苦向義父學習武藝,還發奮鉆研兵書軍志,乃至歷代史典,以期為日後所用。

索天雄的品性,在俠義豪爽上酷似其父,卻比其父多了一份深沉和定力。對父親起事失敗慘痛後果的反思,以及對史述之歷史教訓的感悟,使得他逐漸形成了一個明確的認識:反抗朝廷這件事,不做則已,做則必求改朝換代。否則縱能逞一時之快,終將是徒勞無功,而且下場會極為可悲。在這個思想認識中,無疑是包含了一種宏偉志向,但他並無自我稱霸之心。他的夙願,是希望做個韓信式的人物,能夠輔佐一個英主開創一代霸業。胸懷這樣一種理想,便使得他的目光氣度,大大地有別於一般的草莽英傑。

他深知欲得實現此願,非為朝夕之功,尤須假以天時。時勢造英雄,自古而然之。因此多年來他始終抱定一個宗旨:沒有適當的起事時機,寧可只進行秘密的地下活動。但在目睹不平不堪忍受時,他也會暗中出手懲惡。懲惡後為不殃及無辜,每留“中州虎”三字於壁上。百姓們聞之口口相傳,遂使神秘隱俠“中州虎”的威名在京畿一帶不脛而走。

時光荏苒,與之相依為命的女兒索飛春在索天雄的悉心教導下,漸漸成長為他的得力助手。而在這漫長的歲月裏,索氏父女借外出押鏢之機,在太行南北黃河上下亦結識了不少江湖好漢。眾好漢多有因深服其德,而尊索天雄為義兄者。時至宣和年間,如果索天雄意欲起事,大旗一豎拉起一支盤踞一方的綠林隊伍,已絕對不成問題。

在此期間,索天雄曾有三次動過揭竿而起之念。前兩次是當梁山宋江和睦州方臘先後造反時,他曾打算在關鍵時刻舉旗響應。然而這兩次起義皆持續時間不長便顯頹勢,結果是一受招安,一被鎮壓,未待星火燎原,便已灰飛煙滅。這使索天雄在大失所望之余,更加清醒地看到了摧毀朝廷統治機器之難,從而促使他開始考慮另外一種鬥爭策略。

後一次萌動起事之念,是在去年金軍大舉南侵朝廷風雨飄搖之際。但此念僅似電光石火一閃,便被他自我否決。乘隙國危,無異於助紂為虐,既有悖於民族大義,也難以得到廣泛的支持。此中的大是大非一目了然。所以索天雄非但沒有乘機發難,亦未出城避險,反而是帶著女兒索飛春留在城中,挺身而出發動民眾,義無反顧地投入了抗擊外敵的衛國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