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4頁)

然而既已接活在手,按照道中的規矩那便反悔不得。再者看來此事的幕後指使者來頭不小,亦是不便公然得罪的。謊稱行刺未果而實際上無所動作也不行,不排除有人暗中監視他們的可能。所以,他們還是得前去虛晃一槍,然後只推說因其戒備森嚴,行動不曾得手,將酬金悉數歸還便了。而且前去虛晃一槍,還能起到提醒李綱注意防身的作用,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依此計議,當晚兩人在潛入南都驛館時,便故意地弄出了異常聲響。甘雲聞聲出尋,兩人與之稍作交手,即抽身越墻而遁。在與甘雲對打時,面蒙黑紗的郭信低聲留下一言:“有人欲害李相公,務請留意。”

甘雲將此況稟報給被打鬥驚醒的李綱後,李綱頗感詫異,搞不懂那兩個蒙面人到底是來行刺的,還是來報信的。這個謎團的答案是當他回到汴京後,才以一種神秘的方式浮出水面的。

此事一出,令甘雲的警惕性大增,當時他便要求驛丞在李綱的房前屋後加設了警衛。從這一夜起一直到李綱回到汴京,甘雲衣不解帶劍不離手,始終保持了一級戒備狀態。這樣,即便有人再欲圖謀不軌,也難得有縫隙可鉆了。

李綱沒死,而郭信、祖平以及裴有才,卻都沒活過當夜。

郭信、祖平的行動過程果然是受到了裴有才的秘密監視。裴有才目睹事敗,心頭發毛,急忙撒丫子回去稟報了童貫。童貫聽裴有才敘述過現場情況,斷定是兩個殺手有意搗鬼。至於殺手為什麽要搗鬼,他一時顧不上分析。反正用這兩個人肯定是用錯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就用自己的心腹。童貫惱恨得咬牙切齒七竅生煙,恨不能把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裴有才一腳踹到糞坑裏去。但他還是強忍著,沒把氣急敗壞的情緒掛上面皮。現在再暴跳如雷也沒用,要緊的是趕緊滅口。

滅口不用現張羅,即便是事成,照樣要滅口,這個步驟早在他的計劃之中。關鍵是得先穩住裴有才。

於是童貫舒胸展腹運氣丹田,盡量做出寬宏狀,用和緩的口氣對裴有才說,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無足怪也。好在那兩個人還算機靈,事雖未成,卻也沒留把柄,這就不錯。這件事不便再用他們了,我想用他們做點別的事。你現在可仍按前約,在預定地點為他們擺酒洗塵。告訴他們,雇主另有要事相托,酬金如舊。但若他們不願承接的話,亦不必強求。

裴有才原是準備承受童貫的痛罵嚴懲的,聞其言暗出長氣如蒙大赦,不及多想其他,連忙喏喏而去。

到了與郭信、祖平約定的交差地點——一家地處偏僻的小酒肆,郭信、祖平已攜他們收取的所有酬金等候其間。見到裴有才,二人即道慚愧。裴有才遵照童貫的指示,一面吩咐酒保拿酒上菜,一面對二人善言勉慰。他說:“任何人辦任何事都難保萬無一失,偶有失手不足為奇,雇主對此深表理解,二位大俠不必過於自責。這樁營生就不再煩勞二位了,雇主另有請二位相助之處,如果二位能夠盡力,已付的定金也就無須退還。事成之後,仍舊還要再加酬謝。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郭祖二人頗重義氣,聽裴有才這麽一說,當真都有些慚愧起來。他們覺得別的不說,起碼這家雇主的肚量還可以。只要不是再去行刺李綱,為其另做點其他活計是可以的。身為職業殺手,還是得靠幹這種事來混飯吃。二人便異口同聲地表示,如蒙雇主不棄,願效犬馬之勞。

雙方談得融洽,就開始把盞舉杯。來回折騰了半宿,幾個人都已是饑腸轆轆,不消一刻時光,酒菜下去大半。

喝著喝著,他們一個個突然四肢痙攣東倒西歪地順著椅子癱滑下去,口角不由自主地溢出白沫。裴有才相對喝得少一點,是最後一個倒下的。在倒下去的一瞬間,他腦子裏如電光石火般閃過了一系列的問號:素來心狠手辣的童貫這一回為什麽這麽寬宏大量?明擺著是讓他火冒三丈的事他為什麽竟然若無其事?這兩個殺手壞了大事,童貫怎麽會還有要事相托?所有的酒樓飯鋪都已打了烊為什麽這家生意冷清的小酒肆反而時至夜半還不關門?

答案伴隨著這些問號同時在他的腦子裏閃過,在這一瞬間他心如明鏡,他非常後悔自己沒多留個心眼。他想歇斯底裏地狂呼大喊,但這時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寸神經都已不再聽他使喚。

次日清晨,有人發現了郭信、祖平和裴有才的屍體,不是在小酒肆,而是在城南某個角落的一條臭水溝裏。南都的捕役們接到報案後前往現場進行驗查,除了斷定死者是中毒身亡後被人移屍至此,沒有掌握其他線索。後來此案一直未破。不過,這並不等於這個案子除了謀劃者和作案者外,就只有天知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