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4頁)

趙桓終於從李綱的這番話裏聽出了事情的嚴峻性。他瞠目結舌地愣了一下,生氣地拍著禦案道:“這等狀況,李邦彥為何不報!”

李綱聽到“李邦彥”三個字,鄙夷地哼了一聲,沒再言語。他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再多發牢騷反而畫蛇添足。在心裏,他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趙桓拒納其諫,就當場辭去尚書右丞及親征行營使職務,讓皇上另擇賢能好了。不過據他估計,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趙桓在揉著腦門兒沉吟了半晌後,宣稱可以從其所言,自即日起停止征繳民財,並要求李綱務必做好軍心民心的安撫工作。李綱連忙伏地叩拜,領旨謝恩。

之後,李綱又提出,對於那些借機敲詐百姓中飽私囊的貪官汙吏,應予嚴厲懲處,以平民憤。趙桓想了想說,這事交給李邦彥去辦好了,你還是以搞好京城防務為要。李綱張了張嘴,卻沒敢再說什麽。

召見結束,李綱拜辭而去。趙桓也起身離開了福寧殿,信步走向禦花園。

此時春水未暖,禦花園裏尚是一派萬木凋零的景象,死氣沉沉了無生機。這給趙桓那很不爽快的心情,又平添了一段郁悶。雖然他明白,李綱說的肯定是實情,李綱的建議絕對是出以公心,並且,經過理智地權衡,他果斷地做出了按照李綱的主張行事的決定,但是在感覺上,卻總像是受到了李綱的脅迫似的。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像個提線木偶,李綱怎麽拽,他就得怎麽動。這使他相當的不舒服。

況且,金人索要的金銀數目湊不出來,終歸是個大問題。萬一議和不成,宗望翻臉再戰,勝負誰能逆料?想到這些,當初就不該接下這個要命的皇位的悔恨,又一陣陣地從他心底翻湧上來。

趙桓正兀自在禦花園裏長籲短嘆,朱後來了。跟隨在朱後身後的,還有一些貴儀、淑容、修媛、婕妤之類。她們是特地來為趙桓排憂解愁的。

原來朱後見趙桓連日來為籌款議和之事憂心如焚食不甘味夜不能眠,心裏也非常著急。當上皇帝才沒多久,趙桓已在各方面事務的重壓下明顯地容顏清減。朱後擔心長此下去會把趙桓的身體拖垮,就處心積慮地欲盡量替他分擔一點煩憂。當趙桓頒旨籌款之始,她便帶頭捐出了許多金銀首飾珠寶玉器。後來她得知朝廷竭盡全力所籌之數仍遠為不足,就又與眾嬪妃商議,動員大家再捐私房,並適當削減月例,以濟朝廷之困。眾嬪妃都是乖巧曉事之人,見皇後如此這般,哪個敢有異議?現在她們來見趙桓,就是要向他奏知這事,希望能讓他高興一下。

趙桓聽了情由,惡劣的心情果然得到了些許寬慰。與金人的巨大胃口相比,朱後和嬪妃們的捐獻可謂杯水車薪,然而這種盡力和主動為君分憂的良苦用心,卻是令趙桓感到如雪送炭周身生暖。他不禁感慨萬端地看著簇擁在身邊的後妃們嘆道,如果天下臣民皆能如你等這樣公而忘私明曉大義,朕復何憂何患哉。由此聯想到李綱在歷次研究決策時所持的立場,他越發感到李綱這個人凡事難以順應聖意,絕不是一個可以與他同心同德的心腹臣僚。

奏對之後,李綱的心情也不爽快。

李綱知道,趙桓雖是接受了他的進諫,但接受得很勉強,很不得已。而且,他完全能感覺出來,趙桓對他為民請命的姿態相當反感。他覺得這裏面的委屈大了。我李綱為民請命的目的是什麽,還不是保住汴京,保住這搖搖欲墜的大宋王朝,說到底還不是維護你趙姓皇族的利益?這一腔的赤誠之心,李邦彥之流不能理會也便罷了,你當皇上的怎的也不能悉心體察呢?

但他無暇像趙桓那樣去信步閑庭長籲短嘆,目前是一刻千金,他必須抓緊時間做事。

回到行營司,他立即召集有司傳達聖諭,傳令全城收榜,自即日起再有以征繳金銀為由掠奪民財者,一律立斬。此令頒出後,民怨稍減,城裏的秩序方逐漸得以恢復。

安撫守城將士眷屬的事亦須從速進行。可是這安撫工作不是一句空話所能解決,它是需要銀子的。這筆款項從哪裏來?朝廷肯定是不會撥發。李綱原先的打算是,將敲詐百姓的貪官汙吏之所得追回後,就作為安撫金使用。但趙桓把查辦搶掠民財的事劃歸了李邦彥,這個辦法便行不通了。李邦彥是個什麽東西,李綱心知肚明,這事交給了他,也就沒指望了。

李綱考慮了半天,最後決定動用軍費解決。安撫守城將士眷屬就是安撫軍心,這事與鞏固城防息息相關,從軍費裏擠出一部分銀子用於此處,應當是說得通的。

事後據姚友仲反映,這個措施采取得是相當及時有效,對於化解危機穩定軍心起到了重要作用。因為當時在禁軍中已經出現了異常跡象,如果補救措施再遲個一兩日出台,極有可能發生嘩變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