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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危國祥說的也不全是假話。李綱當眾訓斥了他,當場拍板允許成立民間義勇,並隨即主持修改了募兵條例,這些肯定都是事實。引起張邦昌重視的正是這些情況,他感到其中頗有文章可做。

對於李綱,張邦昌過去還真沒拿正眼去瞅過,甚至就沒將其放在視野之內。但是現在不同了,在趙桓即位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裏,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突然橫空出世嶄露頭角,一躍成了朝廷的中流砥柱,這便使張邦昌不能再對其等閑視之。

經過幾次殿前交鋒,張邦昌已領教了李綱的政治能力和能量,感受到了一種潛在的威脅。老邁昏庸的白時中已經下去了,李邦彥那個風月魁首浪子班頭,遲早也得滾蛋,當朝太宰的位置張邦昌是指日可待。而李綱躍上一品大員的台階,眼見得也只是個時間問題。事實證明,他張邦昌與李綱絕對尿不到一個壺裏去,不可能成為配合默契的搭档。而李綱顯然又是一個政治抱負極大的人。因此在不遠的將來,他與李綱勢必會成為你死我活的政壇勁敵,不是你擠掉我,便是我搞掉你。

既然早晚有一拼,就不如先下手為強。

可是如何下手,卻需慎重斟酌。現在李綱正在得寵,馬上扳他是扳不動的。再者說,固守汴京還得靠李綱去賣命,即便現在能扳倒他,守城的要命差事豈不就得落到李邦彥和他張邦昌的頭上來了嗎?考慮到這些問題,張邦昌認為應當采取的策略是,忍辱負重不露聲色,注意搜集李綱的失誤,先將整治李綱的材料準備好,一俟時機成熟,即向皇上彈劾。

李綱是否會有失誤呢?當然會有。張邦昌深諳官場中的一條規律:誰主動做事誰就會有失誤,做事越多失誤也會越多。李綱如今全面主持軍政事務,百事纏身應接不暇,一點不出現失誤是不可能的。而他張邦昌現在基本上不做事,因而也就沒什麽失誤可言。沒失誤的人去彈劾有失誤的人,自然便占據了優勢。何況這政界上的事,常常是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有的事你說它不是失誤,它就不是失誤;你說它是失誤,它也許就算是個很嚴重的失誤。操作這類招數,張邦昌自謂還是比較內行。

從危國祥信口雌黃告的那通刁狀裏,張邦昌捕捉到了兩點可資利用的東西。

一點,是看來李綱有點忘乎所以。他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張牙舞爪唯我獨尊,仿佛是忘了自己姓什麽,忘了這是在皇城圈裏天子腳下。這種狀況,其實是君王最反感最不能容忍的。雖然趙桓在此非常時期許其便宜行事,但待危機過去,皇上的心境變了,李綱在此期間的一些做法,就很可能變成他專斷獨行無法無天將自己淩駕於朝廷之上的罪狀。只要能掌握些具體事例,這個秋後之賬便大可一算。

再一點,是張邦昌意識到李綱正在四面樹敵。這對他是甚為有利,他正好借機拉攏那些對李綱產生怨恨情緒的人,擴大自己的同盟力量。比如眼前的危國祥,只是稍稍被李綱收拾了一下,便已變得咬牙切齒苦大仇深了。莫看危國祥這種人職位低,其興風作浪的能量卻不見得小。若能把上上下下反對李綱的力量統統結合起來,有朝一日搬掉這塊絆腳石,那就不是一件多麽難辦的事了。

張邦昌這樣想來,心裏十分高興,但未露在面皮上。聽危國祥說完,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慢條斯理地道,你主動來向我稟報外面的情況,這很好,這說明你對朝廷懷有一顆耿耿忠心,對這一點我很贊賞。李綱的某些做法確實有點不像話,各種議論我也聽到了一些。不過目前金軍壓境,我們尚須一致對外,內部不宜自起紛爭。況且皇上要依仗李綱守城,現在誰與他相爭也是爭他不過。你那點小小的委屈,就先忍了吧,小不忍則亂大謀嘛。當然,你若有理總還是應當讓你講出來的,但是要等到該講的時候再講。講理要有事實做依據。比如你說李綱嘩眾取寵收買民心結黨營私,使民眾但知有李綱不知有朝廷,罪名扣得不小,依據就得充分,僅憑你剛才說的那點事情遠遠不夠,分量太輕了。我看,既然你對李綱的不法行為有所察覺,不妨再多留點心,搜集一些此類的事實,將來我們把事實一樁一件清清爽爽地呈奏給皇上,以皇上之英明,豈不自會有公斷嗎?

危國祥的腦瓜不笨,聽張邦昌如此一說,立刻心領神會。他即起身向張邦昌揖道,表舅教誨得極是,國祥一定盡力而為。今後有事需國祥效勞者,請表舅隨時吩咐。

張邦昌微笑著點點頭,又正色地告誡危國祥,你今後的行為也須檢點些,雞鳴狗盜的事少做。否則非但你奈何不得李綱,倒讓李綱先把你給收拾了。如果你真有要害把柄攥到了李綱手裏,我也沒法為你開脫。危國祥連聲應道表舅放心,國祥今後一定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