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是所謂“人日”。

相傳天帝創世之初,每日造出一種生靈置於塵世。初一為雞,初二為狗,初三為豬,初四為羊,初五為牛,初六為馬,初七為人。因而古人將每年的正月初七定為“人日”,並將其當作一個節日來過。這個習俗在漫長的時代變遷中逐漸淡化,至今已很少有人知道中國歷史上還曾經有過“人日”這一說。但在宋代,人們對它還是很當回事的。

這一天人們的慶祝活動,主要是到野外去踏青。親朋好友要在此日相約相攜,到郊外的山清水秀處宴飲遊樂。民間還要剪貼“人勝”,即把一種用彩絹剪制的人像,飾於屏風或者戴於頭髻上,表示進入新年後的煥然一新之意。大文豪蘇東坡曾有“東風陌上驚微塵,遊人初樂歲華新,人閑正好路旁飲,麥短未怕遊車輪”之詩句,描述的就是在“人日”裏人們相伴出遊的愉悅景象。

但靖康元年的這個“人日”,以往的那種祥和氣象蕩然無存。汴京城裏早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誰還有閑情逸致去踏什麽青。即便是有那心思,也去不了,城門早就禁止通行了。人們在這個“人日”裏要做的事情,不是迎春,而是迎戰,是要迎接一場捍衛自己生存權利的血腥惡戰。這種緊張嚴峻的局勢,使這個“人日”呈現出了一種別樣的悲壯氛圍。

這天早上,李綱一如既往,天剛放亮便起了床。他簡單地用過早餐,簽署了幾件亟待批復的文函,就帶上甘雲出了行營司。這幾天李綱是一直宿在行營司的,忙至深夜倒頭便睡,清晨一睜眼馬上辦公,既省時間又出效率。

今天李綱要去城防前沿視察守軍的備戰情況。備戰中的許多問題,只有親臨實地勘察,才能及時發現和解決,僅僅坐在衙門裏聽取匯報絕對不行。根據探報得知,金東路軍已距汴京很近。時間緊迫,對城防進行全面檢查已來不及,李綱乃決定與副使曹蒙分頭行動,重點檢查北城。由曹蒙負責視察封邱門及酸棗門,李綱負責視察衛州門及城外駐軍。

奉命守禦衛州門的,是原來由常貴乾擔任統制的那支部隊,現任統制官是何慶言。何慶言是條性格豁達的漢子,不存門戶之見,亦深知面臨大戰時將士團結的重要性,到任後一如前任那般信任副將徐吉。徐吉乃義字當頭的一個武夫,見何慶言對自己尊重有加,毫無排擠打擊之意,心中那點本能的抵觸情緒很快便冰釋,與何慶言配合得很好。李綱來到衛州門時,他們的兵力部署已經就緒,第一梯隊的士兵正在各部將官的指揮下加固城櫓。

李綱在何慶言、徐吉的陪同下,沿著石階登上城墻,一面巡視一面詢問防守設施兵力配置和戰術方案等方面的問題,何慶言有條不紊地一一作答。李綱聽了比較滿意,又問還存在哪些困難。何慶言說主要的困難是人手不夠。城墻上的炮石儲備不足,急需大量補充,現已派人去蔡京府邸拆運堆砌假山的石塊,但這裏加固城櫓的活兒也很重,能抽出去的兵力不多,搬運數量有限。

李綱覺得這個問題值得重視,正考慮可從何處抽人來協助何慶言運輸炮石,一個統領上來稟報說,城墻下有一支義勇聽說李大人來了,請求參見。李綱心中一動,思忖這支義勇或可一用,便招呼何慶言、徐吉道:“走,我們下去看看。”

下了城墻向前一看,李綱不禁暗暗稱奇。以他想象,一支義勇能拉起二三百人就很不錯了,而眼前這支義勇,居然黑壓壓地站了一片,看上去足有上千人,而且是列了隊的,隊列還比較整齊。

是什麽人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拉起這樣一支隊伍?此人的組織能力不可小覷。李綱正詫異間,一個中年漢子已大步走上前來,向他抱拳施禮:“草民參見李大人。李大人還認得草民否?”

“索天雄!”李綱立時想起昨日邂逅的一幕,他哈哈一笑,指指索天雄身後的隊伍,“這支義勇是你組織的?”

“借李大人的威望,草民把大旗一豎,大家夥就來了。本來人數還多,我把一部分老弱勸回去了,剩下的精壯編了三個小隊。我們正想去行營司找李大人,聽說李大人來了城北,便直接拉過來了。請李大人發給我們兵器,分派給我們差事。”索天雄正說著,就見索飛春帶著一支全部由中青年婦女組成的有二百余人的隊伍,向這邊跑來。他忙回頭喝道,“你們過來做什麽?”

“我們也來要兵器,沒有兵器怎麽打仗?”索飛春邊跑邊喊,她一眼看到李綱,連忙止步施禮,“民女索飛春參見李大人。”

“免禮。”李綱驚奇地看看跑至近前的那些一律身穿短襖麻履的女人,轉臉問索天雄,“我們宣布的是只募男丁,你如何連女人也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