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4頁)

按說在這深更半夜是不宜打擾皇上休息的,但趙桓下過命令,在京城戒嚴期間,如有大事要事急事,必須隨時奏報,不得有片刻拖延。太上皇攜眷偷偷出城,當然屬於大事要事,大內的黃門不敢耽擱,接到奏劄便馬上依次內傳。朱後接了奏劄,未敢私閱,雖不忍心驚動趙桓,卻又怕誤了大事,猶豫了一瞬,只好輕聲地將趙桓喚醒。

趙桓睜開蒙眬睡眼,打開奏劄一看,立時困意全消。他的心一下子被趙佶提前逃跑的消息攪和成了個無底洞。

太上皇連在京城裏多待一天都不肯,居然就這樣偷偷摸摸地不辭而別,這說明了什麽?說明留在汴京實在是太危險了!太上皇畢竟是當過二十多年皇帝的人,對局勢的判斷應當比我趙桓準確,他既慌成這樣,看來這汴京是絕不可留。

趙桓這樣一想,身上呼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急忙披衣下床,喚來當值的內侍,命他們快去通知後宮各院不要睡了,統統起床做離京準備。同時命人去傳諭各宰執,朝廷於初四天亮即啟程西遷,讓他們及時趕來侍駕。

朱後感到趙桓這樣倏爾變卦很不妥當,但看趙桓那副張皇模樣,料是勸也勸不進去,就悄悄找來了黃金國,讓他把情況趕緊告訴李綱。黃金國星夜出宮趕到李綱的住所,得知李綱昨晚沒有回宅,連忙又回頭跑到尚書省,才將消息傳到。

李綱一聽這事,臉色唰地變了。似有一個霹靂在他頭頂上炸開:汴京完了!

黃金國不便久留,報完信就一溜煙地走了。李綱努力迫使自己從極度的驚撼中鎮定下來,急切地想起該考慮如何應對這個突然變故。默不作聲地坐視趙桓逃跑嗎?且丟開良心和道義不說,單說橫遭戲弄的這口氣,他就咽不下去。再者,他李綱想明哲保身也保不住,他已被欽定留守汴京,任誰跑他也不能跑。朝廷一走,汴京必失,如他不肯降金,到那時也是一死。

左右都是死,那就不如再去冒死一諫,做最後一搏了。搏成了,汴京幸甚,大宋幸甚。搏不成,任殺任貶,落個問心無愧。

主意打定,李綱胡亂用冷水擦了把臉,便步履匆匆地趕赴大內。甘雲預料李綱如此激動地去勸說皇上,恐是兇多吉少,卻是不敢攔他。他又沒有資格跟隨李綱進宮,只能待在尚書省廂房裏暗自擔心。

尚書省位於右掖門東,距離大內很近,轉眼的工夫便到。李綱昨日被委以守城重任,且被賦予了自由出入禁中之權,因此他進宮不會受到任何阻攔。

大內裏面,此時是一片混亂。各宮院的門邊道旁,停駐著各種各樣的馬車驢車牛車,一群群的男男女女,都在進進出出地往車上搬運東西,即將背井離鄉去逃難的悲涼氣氛,彌漫了大內的每一個角落。李綱目睹此狀,心急如焚,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來到祥曦殿前,但見這裏的情形與他剛才路過的那些地方一樣,亦是停滿了大小車駕,內侍和婢女們正大包小裹地將六宮所用之物向車裏堆放。供趙桓乘坐的繡龍鑾輿業已停在了那裏。所不同的是,在這祥曦殿前的兩側,還集結了數百名全副披掛執戈待發的禁衛士兵。

李綱見了這陣勢,怒火騰地躥起來。他也忘了這是在什麽地方,扯開嗓子就向禁軍們喝問:“你們這是要做什麽?金人欺負我們欺負到家門口了,你等身為軍人,是想堅守汴京保衛宗廟百姓呢,還是想把汴京拱手送給金人去糟蹋蹂躪?”

禁衛士兵們面對李綱聲色俱厲地喝問都怔住了。但很快便有人反應過來,不知是哪個,在隊伍裏回答了一聲:“我們當然願意守!”緊接著就響起了一片洪亮的喊聲:“我們願意守!我們都願意守!”

一名統制官見狀連忙走到李綱面前,低聲說道:“李大人,末將也是不願走的,可這是皇上的旨意,皇上說……”

“只要大家都有守城的願望就好,皇上那裏我去說。”李綱正說著,就見趙桓在王宗楚的陪同下從大殿裏走了出來,他急跨步迎上去,“皇上,昨日不是守城大計已經確定了嗎,緣何又生變故?”

“啊,這個……”趙桓很不自然地囁嚅了一下,“朕再三思之,朝廷冒不得險,還是以權避敵鋒為宜。”

李綱目光如炬直視著趙桓:“皇上這一走,汴京怎麽辦?”

趙桓的本意,就是只圖自己能跑得了就行,沒想對汴京負什麽責任。李綱偏偏一針見血地當眾把這個問題給他兜了出來,這讓他非常尷尬。他沉下臉道:“朕已任命你為汴京留守,守城之事你自去料理便是,何須問朕。”說著,他拋開李綱,便要邁步登輿。

李綱見此情形,只有破釜沉舟了。他急走兩步擋住趙桓的去路:“皇上留步,請聽微臣把話說完。如臣言之不當,可立斬臣首於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