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4頁)

太原城的城區不大,取捷徑由一條小巷穿插過去,再拐過兩個街口,就來到了宣撫司所在的大街。這條街上這時也正冷清,而宣撫司門前卻立著一隊人馬,其中還有若幹輛馬車,有人正往馬車上裝著箱子,宛如搬家。

張孝純和王稟遠遠看到這情景,有點詫異地對視了一下。宣撫司要遷址嗎?現在給童貫童大人提供的這處辦公及居住場所,已經是太原城裏最好的房子了,他還想搬到哪兒去?說話間已馳近宣撫司,張孝純令馬隊止步,讓衛兵下馬候立道旁,他和王稟將馬鞭遞給王荀,兩人便邁步向宣撫司門前走去。

童貫的隨行參議宇文虛中正在指揮士兵們往馬車上裝載箱包,見張孝純和王稟到來,回身迎了兩步,向二人揖道:“二位大人早。”張孝純、王稟拱手對宇文虛中還過禮,張孝純掃視一下身邊的車隊,問道:“宇文大人,你們這是——”宇文虛中尷尬地剛剛支吾了一聲“這個……這個……”就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是身裹裘袍的童貫在若幹文武隨員及侍衛親兵的簇擁下,走出了宣撫司大門。

這童貫是個宦官,由於極善逢迎拍馬,深得趙佶寵信。他曾以監軍身份率師討伐河湟吐蕃和西夏黨項,亦曾親掌帥印“征剿”過方臘,前不久還“收復”了金人暫時放棄的燕京。在他指揮的歷次戰役中敗績甚多,損失巨大,往往是在付出極不相稱的代價後,才換取到某些空頭戰果。但因其善於掩飾真相虛報戰功,竟被趙佶視之為傑出帥才,數度委領樞密院事。今年六月,他又被封為廣陽郡王,其受寵之勢不言而喻。此前朝廷與金朝在歸還燕雲十六州問題上發生爭端,趙佶撤掉了辦事不力的譚稹,特令童貫兼任兩河宣撫使,前來太原與金人斡旋。然而他也沒什麽超人奇能,他的前任沒達成的協議,他也同樣沒達成。非但沒達成,他談來談去,還把對方的金戈鐵馬談過來了。

張孝純、王稟一見童貫,忙撇開宇文虛中,雙雙上前施禮:“下官張孝純、王稟參見童大人。”童貫看到他兩個,稍稍一愣,然後慢吞吞地哼道:“你們兩個來此何事?”張孝純再揖道:“金寇悍然犯境,軍情萬分吃緊,下官想請童大人——”童貫沒等他們說完,便擺擺手打斷:“前幾日送過來的驛報我都看過,這些不必再說了。”王稟緊接著跟上一句:“那麽當如何調度兵馬禦敵,還望童大人速為示下。”童貫頓了頓,拖著長腔道:“這個嘛,事關重大,待本官回朝奏明聖上再做定奪吧。”

“什麽?”張孝純和王稟霍地一驚,“童大人要回汴京?”

“正是。此地的局勢如此嚴重,一舉一動關乎我大宋全局,本官焉能不速速赴闕面奏?”關於這些天金軍入境的情況,童貫的確是一直都在密切關注。他也看出了這一次外寇入侵的架勢非同以往,掂量著如果留此指揮作戰,恐是必敗無疑。因為一來他情知宋軍不是氣焰正盛的金軍的對手,二來他也明白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麽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軍事才能。雖然對外他可以恬不知恥地吹噓自己胸中自有百萬兵,但在內心裏,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所以他一看形勢不妙,就決定趕快離開這塊是非之地。這樣萬一將來太原失守,責任也追究不到他的頭上。

張孝純一聽童貫居然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太原,心騰的一下急了。什麽赴闕面奏,分明是以此為借口臨陣逃脫。你一拍屁股跑了,我們怎麽辦?太原怎麽辦?兩河的百姓怎麽辦?他不由得提高聲音道:“童大人,下官以為童大人此時不宜離開太原。目下金寇迫近,大戰在即,正需童大人坐鎮調度,統馭各路兵馬協力抗敵。”

童貫對自己匆忙逃離太原的舉動原本就心虛,聽張孝純這麽一說,恰似變戲法地被人當場覷出破綻,心中一陣著惱,面色就沉下來:“本官怎麽就不宜離開太原?邊關事變甚劇,本官赴闕面奏其詳,此乃頭等大事。”

“童大人,末將以為,大家同心協力守住太原,才是當前的頭等大事。”這是王稟那渾厚的聲音。

“放肆!”童貫被王稟堵得氣噎丹田,忍不住勃然作色,“本官行止自有方寸,難道還需要你來訓導嗎?守衛太原是你等的職責,你等自去把守便是,到本官這裏來聒噪什麽?”若在平時,對於膽敢如此頂撞他的武夫,童貫至少要扯著嗓子來一番痛罵。但是現在他不想多啰唆,他知道與張孝純、王稟越糾纏於己越不利,於是傲然地將手一揮,“本官事急,無暇多言。你等不是要本官下令嘛,本官現在就下令,命你等速速調兵布防,通力堅守太原。如若太原有失,唯你二人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