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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的主要軍政長官張孝純、王稟對這一點看得非常清楚,深感局勢嚴峻而責任重大。探馬一日數報軍情,攪得他們心急火燎,此時宋朝的最高軍事統帥童貫,正以領樞密院事兼兩河宣撫使的身份坐鎮太原。張孝純和王稟便將軍情急報童貫,期望童貫迅速做出部署,緊急調集和指揮軍隊迎敵。豈料接連幾日的軍情報上去後,童貫那邊卻毫無回音。眼看著金軍就要兵臨城下,張、王二人不敢再坐等。所以這一日早上,兩人在府衙簡單地碰了個頭,便帶上衛兵徑赴宣撫司,去找童貫當面請示並敦促其趕快制定禦敵大計。

遼國是長期欺壓女真的霸主,也是宋朝的宿敵。新興的金國起兵反遼,宋朝曾主動與其結為盟友,兩國本是同一條戰壕裏的戰友。為什麽遼朝甫滅,金邦鐵騎隨即就掉轉馬頭殺向了大宋呢?從根本上說,當然是因為金人貪心不足,恃武逞威,侵略野心沒有止境。但一對盟友倏爾翻臉,總還有點具體原因。其中具體原因,主要便是燕雲十六州的歸屬之爭以及張覺事件。

燕雲十六州的歸屬,是導致宋金爭端的一個大問題。所謂燕雲十六州,是指現今的北京市、北京密雲、北京順義、北京延慶、山西大同、山西應縣、山西朔州、山西朔州東、河北薊縣、河北河間、河北任丘、河北涿州、河北懷來、河北涿鹿、河北宣化及河北蔚縣諸地,當時的地名稱謂是幽、檀、順、儒、雲、應、朔、寰、薊、瀛、莫、涿、媯、新、武、蔚。從地圖上看去一目了然,這些州縣均分布於長城沿線,是中原防禦北寇入侵的重要屏障。

這一地區原屬後唐。公元九三六年,後唐河東節度使石敬瑭在晉陽發動叛亂,企圖自立為帝,為取得遼太宗的支持,將其割讓給了遼朝。宋朝開國後,曾數次欲奪回此地,卻始終未能如願。著名的高梁河之戰和岐溝關之戰,就是宋朝為奪回這片土地而引發的大戰,結果宋軍皆是一敗塗地。澶淵之盟劃定宋遼疆界時,除莫瀛兩州劃給了宋朝,其余諸州仍歸遼朝所有。

金邦起兵反遼,宋朝感到有機可乘,即向金朝表示“欲與通好,共同伐遼”,並遣使與金朝締約,約定由金國取遼中京,宋朝取燕京一帶,事成之後燕京歸宋。這就是史書所稱的“海上之盟”。然而由於宋徽宗趙佶疏於朝政,不諳地理,在禦書中只提到了“燕京”,而未明確說明這個“燕京”的含義乃是包括燕雲十六州在內,就給金人留下了破遼之後只肯交割燕京所轄州縣,而拒不交出其余諸州的借口。宋朝對這個結果當然很不滿意,多次派人赴金交涉。而金朝因在征遼戰場上連連獲勝,態度日趨蠻橫,不但對宋朝的要求嗤之以鼻,反而變本加厲地提出,宋朝須向其繳納巨額歲貢方可交割燕京。兩國關系因之急劇惡化。

張覺事件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張覺原為駐守平州的遼將,金軍攻下燕京後暫時將其留用,意欲日後伺機剪除。宣和五年八月,金太宗即位,下令將遼朝降臣及燕京居民遠徙東北。張覺抗命,改投宋朝。時有臣屬勸趙佶不可接納張覺,以免貽金人以挑釁借口。趙佶未從其言。金人興兵討張,張覺逃入了燕山郭藥師軍中,但其母其妻均被金人俘去。其弟因此降金,並交出了趙佶賜予張覺的手詔。

金朝掌握了宋朝招降納叛的證據,向宋朝移牒索人。燕山府安撫使王安中殺了一個貌似張覺者糊弄金人,被金人識破。金人大怒,聲稱要發兵自取張覺。趙佶為金朝壓力所迫,只得下密詔將張覺及其二子處決,以水銀函其首送與了金人。

這個事件令原已十分緊張的宋金關系雪上加霜,並且為正想找碴兒進擊中原的金朝提供了口實。所以盡管宋朝再三示以歉意,金朝仍以宋朝背盟為由,出兵攻占了蔚應兩州,並指使西夏出兵夾攻武朔。宣和七年十月間,野心勃勃的金軍備戰完畢,金太宗便正式下詔發兵,悍然拉開了伐宋戰爭的序幕。

可笑的是,直到金軍已縱馬出師,宋朝對金人的野心尚渾然不覺,尚在幻想以談判的方式索要金朝不肯交割的州縣。童貫駐守太原,就是來與金人交涉蔚應兩州的歸屬問題。這當然無異於癡人說夢。現在總算到了夢醒時分,然而熊熊狼煙卻已燃至眉睫。

對於上述歷史淵源,張孝純和王稟皆知大略。所以現在充斥在他們胸間的,除了對金軍侵略行徑的義憤,亦不乏對朝廷屢屢在外交和軍事行動上失策的惱火,以及對那些昏庸誤國的文武大員的痛恨。不過作為官階不高背景不硬的地方軍政官員,他們對後者都不願去多想。想那麽多也沒用,任你牢騷再盛,又能奈何了誰?因此他們現在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希望盡快地在童貫的統一指揮下行動起來,在這國難當頭之際,履行好自己所應承擔的那份職責,千萬莫讓失地辱國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