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10頁)

這晚陳墨涵態度較好,似乎願意同梁必達交流了。聽了梁必達真誠的憂慮,陳墨涵笑了笑,說:“嘿嘿,有了機會,我把你這話說給江古碑聽,他要是不給你安個散布流言蜚語誣蔑大好形勢的罪名,你打掉我的門牙。”

梁必達說:“早知道江古碑這小醜如此狠毒,那時候真應該把這個狗日的幹掉。掐他個小臭蟲,還不跟放個屁一樣,說放就放了。”

陳墨涵說:“這樣說來,當年李文彬果然是你借刀殺人幹掉的了。”

梁必達怔了怔,笑了,說:“這事像我幹的,我也可以幹得出來,但是我沒有幹。為什麽呢?第一,我那時候已經是分區司令員了,犯不著跟李文彬一般見識。第二,李文彬雖然有毛病,但這個人給我的印象本來並不是窮兇極惡,我只是看不起他,但還不至於殺他。第三,李文彬搞女人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他那天跟那個女人有約會。第四,那時候我們跟你們聯手對付鬼子,防奸細是頭等大事,不可能跟漢奸有接觸。”

陳墨涵說:“你也別謙虛,戰爭是殘酷的,政治更是殘酷的。你借刀殺人,把李文彬搞掉,也是符合邏輯的。”

梁必達頓時急眼了,嘆了一口氣,說:“他媽的連你都這麽認為,那就是黃泥巴掉到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好在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沒有證據嘛。”

陳墨涵說:“可惜啊,張克思跟你鬥了一輩子,也沒鬥明白,他是個真革命,真到了天真幼稚的地步,他從來就沒有把你梁大牙看透,一直到死,他還保你。你梁大牙確實心狠手辣,就沖著張普景為你慷慨一死,你都應該懺悔。”

梁必達漲紅了臉,忿忿地說:“一派胡言,完全是造謠中傷。我對張普景同志是問心無愧的。”

陳墨涵說:“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

梁必達惡狠狠地盯著陳墨涵,欲待發作,又忍住了,一屁股砸在小凳上.一腔怒火都集中在手上,手裏的鍋鏟子把小鋁鍋鼓搗得遍體鱗傷。

兔子肉是紅燒的,鯽魚是清蒸的。梁必達原先對烹調一竅不通,這兩年來勞動改造,倒是傾注精力學了一手,兩個菜都做得像模像樣。梁必達把私藏的一瓴茅台打開,門已表揚自己說:

“哈哈,好香的菜,好香的酒。”

這時候,陳墨涵就不客氣,放下胡琴,理直氣壯地坐了過來,拿起筷子,瞄準理想的目標,夾起就吃。

梁必達一看這架式,說:“且慢。他媽的每次我又買又做,你連聲謝字都不說,吃你不比我少吃,喝你不比我少喝,可是你連話都不願意跟我多說,我這個軍長倒像是你這個參謀長的勤務兵,你憑什麽?”

陳墨涵把筷子一放,二話不說就站了起來,說:“你要是心疼,我可以不吃。”

梁必達又急了,陳墨涵要是不配合,他孤家寡人,這頓酒喝起來還有個什麽意思?只好又賠起笑臉,低聲下氣地說:“你看你這個人,我不過是開個玩笑嘛,都是我軍的高級幹部了,還耍什麽小孩子脾氣?好好好,我活該伺候你,求求你,咱們一起吃,咱們一起喝。”

像這樣既花錢又出勞務還要獻殷勤懇求陳墨涵共進晚餐的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誰讓他梁必達耐不得寂寞呢?陳墨涵擺足了譜,這才重新端起盛酒的軍用茶缸,不理會梁必達碰杯的意思,咕咚一下幹了一大口。因為菜好酒好,雖然話少,但陳墨涵的情緒還算好的。

悶悶地喝了一陣子,梁必達說:“老陳,咱倆在這裏勞動兩年了,兩年我都在反省,你說,我們革命革了一輩子,落到這步田地,算是怎麽回事啊?”

陳墨涵仍然不理,逮住半截兔子腿棍,手摳牙拽,不擇手段地盤剝。

梁必達又說:“我今天別的不說,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對我很有意見?”

陳墨涵說:“當然有意見,沒意見我會不理你嗎?”

“咱們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屁股眼的直漢,有話說到明處,你對我到底有什麽意見?”

“蛇打的洞蛇清楚。你做了哪些對不起人的事,你自己還不明白?”

梁必達說:“我不明白。是不是東方聞音犧牲的時候我罵了你,你還耿耿於懷?”

陳墨涵半天不吭氣,直到啃光了肉,把白森森的骨頭一扔,才說:“東方聞音犧牲,我跟你一樣悲痛,你雖然裝瘋賣傻耍了二百五,但是可以理解。我不計較你。”

梁必達又說:“那就是台山梘戰鬥了。”

陳墨涵說:“台山梘戰鬥之初,你確實有輕視二團的意思。解放戰爭和剿匪,你一直是拿二團開路,把二團打得支離破碎,功勞卻都是一團的。這也正常。一團是你在陳埠縣當大隊長的老底子,是從凹凸山裏帶出來的精銳。雖然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於心和於背的肉不一樣厚。大家都是軍人,用兵的時候動的那點小心思,我能夠理解。我再說一遍,台山梘戰鬥中,你的決策是對的,就是從那一次,我才改變了對你的看法,認為你確實具有指揮大部隊作戰的能力了,深謀遠慮,有戰略眼光。不瞞你講,在此之前,我對你的指揮能力是很看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