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之夜 劉禪密令(第3/4頁)

饒是楊洪鎮定過人,聽到這話嘴角也不由得抽搐一下。他眼神一閃,毫不客氣地駁斥道:“這簡直荒謬絕倫,以天子之明、丞相之賢,豈會說出這等話來?”

劉禪縮了縮脖子,嘟噥道:“我也覺得荒唐……”可他的表情卻暴露出真正的想法。楊洪擡起頭來,語氣嚴厲:“殿下,此危急存亡之秋,豈能讓譫妄之言竄於都城?以臣之見,應使有司徹查流言源頭,不可姑息!”

這流言竟把諸葛丞相與王莽等同起來,用意之刻毒,令人心驚。楊洪是丞相幕僚,若不對這種危險言論予以迎頭痛擊,盡快消除劉禪的疑惑,日久必生大患。

劉禪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楊洪少安毋躁:“諸葛丞相的忠誠,無可指摘。只是白帝城之事一日不得廓清,流言便一日無從根除,還是要先搞清楚那邊的事情才好啊——”說到這裏,他深吸了一口氣,兩道細眉不經意地抖了抖,“——白帝城孤懸在外,臨近兵鋒,什麽兇險都有可能發生。本王的親族除了父皇之外,還有魯王和梁王在那裏,他們年紀還小,實在掛心。”

楊洪聽到這一句,心中這才恍悟。劉禪雖然稚嫩,在這方面的心思卻並不笨拙。他拐彎抹角地轉了這麽多圈子,終於把自己的意圖表達出來了。

劉禪真正擔心的,根本不是諸葛丞相,而是魯王劉永和梁王劉理。

魯王和梁王是天子的次子與三子,劉禪同父異母的庶出兄弟,今年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他們的母親皆是川中大族女子,是劉備入川時所納。

自古的規矩從來都是立長不立賢,立嫡不立庶。劉禪是嫡長子,又是欽定的太子。如不出什麽大意外,他的地位安若泰山,魯、梁二王根本毫無威脅。

如果不出大意外的話……但現在白帝城的狀況,這對劉禪來說,足可以稱為“大意外”了。

劉備應該不會改變立嗣的心意,但躺在永安的他已經病入膏肓,動彈不得。白帝城的神秘沉默,或許是某些人為了隔絕天子與外界聯系而豎起的帷幕,而諸葛亮和李嚴匆匆趕到白帝城後再無消息傳回,說不定也已身陷彀中。

魯、梁二王不過是小孩子,沒這樣的手段,可他們背後還站著許多益州大族。劉備入川以後,中原、荊州兩系人馬霸占了朝廷要津,益州備受擠壓,許多人都心生不滿。如果有個機會可以把天子控制住,矯詔易嗣奪取帝位,保不準會有野心家鋌而走險——比如李嚴。他雖然籍貫在南陽,卻是地地道道的益州人。

要知道,劉備新得益州,根基不穩,近幾年來關羽、張飛,黃忠、馬超、龐統、孫乾、糜竺、劉巴、馬良等一批心腹相繼去世,中原、荊州出身的元老們凋零不堪,正是朝廷最虛弱的時候。身在白帝城的李嚴若有異心,只消囚禁天子和諸葛亮,未必不可成事。

想通了此節,楊洪不由得冷汗涔涔,背後一陣冰涼。他雖然是益州人,卻是寒門出身,被諸葛亮一手提攜上來,跟那些豪族們根本不是一路。倘若是他們當權,恐怕自己連容身之地都沒有了。

看到楊洪的眼神發生了改變,劉禪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微微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意:“楊從事討伐黃元有功,本王想派你去白帝城親自稟報父皇。兵威可沖煞,捷報能辟邪,說不定這份喜報可以祛除父皇沉疴也說不定。”

“臣出身窮州寒地,才學駑鈍,恐怕有負殿下所托。”楊洪刻意提醒了一句。他籍貫是犍為武陽,地道的益州人,也該是劉禪需要提防的對象。

“本王剛才已經說過了,成都城裏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就像信任諸葛丞相一樣。”劉禪緩緩說道,把眼睛瞪得更大,真誠地望著楊洪。

楊洪是益州本地人,與太子平素沒有來往,他前往白帝城不會引起別人懷疑。如果是一名太子舍人出現在白帝城,劉禪的意圖一下子就會暴露。這其實還有更深的一層意思:楊洪曾經是李嚴的下屬,但兩人鬧得很不愉快,楊洪甚至憤而辭職。如果李嚴是這次白帝城沉默的主謀,至少劉禪不用擔心楊洪會跟他沆瀣一氣。

楊洪看了劉禪一眼,看來這位太子對這個安排是動過了心思的。在權力面前,即使是再平庸的人,也會變得敏銳起來。

劉禪追問道:“楊從事可願意為本王跑這一趟?”楊洪略微不安地轉動身體,這個差事可不容易做,可他沒得選擇——既然投了諸葛亮,而諸葛亮支持劉禪,那他就只能在這條路上走到黑。

“臣即日動身。”楊洪伏地叩頭。劉禪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作為太子,他馭使一名治中從事都要花這麽大的力氣,實在是有些可憐。

“除了傳捷,殿下可還有什麽囑托?”楊洪想知道劉禪希望他做到什麽程度。他無兵無權,單騎入城,想赤手空拳去挫敗一場陰謀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