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 附 記(第2/5頁)

這裏就有幾個疑點。首先一點,馬謖“依阻南山,不下據城”的決策其實並不能說是完全錯誤的。街亭位於魏國縱深之地,本身又是小城,可以想象其規模和堅固程度並不適合固守,何況狹窄的關隴通道到了街亭這一段,就豁然變寬到2公裏左右;以馬謖的兵力,在這種寬闊地帶下難以與張郃的五萬大軍相對抗。如果他不舍城上山,而是當道紮營,無險可守,很可能會輸得更慘。

《三國志·明帝紀》注引《魏書》:“是時朝臣未知計所出,帝曰:‘亮阻山為固,今者自來,既合兵書致人之術;且亮貪三郡,知進而不知退,今因此時,破亮必也。乃部勒兵馬步騎五萬拒亮。’”也就是說,張郃自洛陽開出的時間,與諸葛亮自祁山進入隴西的時間大致相當。洛陽距離街亭約700公裏,而祁山距街亭約400公裏;但是魏軍走的是境內坦途大道,而蜀軍則是在敵境之內,要花時間占領西縣並確保該地區無殘余的魏軍幹擾補給線,然後方能繼續北進,所以張郃和馬謖抵達街亭的時間相差應該不會太長。換言之,馬謖未必有時間去構築堅固的防禦工事——而這對於堅守是絕對必要的。

於是可以想象,馬謖抵達街亭後的數日之內,張郃的增援部隊就已經逼近街亭。馬謖認為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構築工事,於是果斷決定全軍移往麥積崖紮營——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預見到在街亭大道駐守的難度,直接將大營紮到了山上。

這並不意味著讓道於敵。馬謖即使在大道旁的山上紮營,張郃也不敢繼續朝隴西進軍,馬謖隨時可以切斷他的後路,並威脅他的側後翼。因此張郃的唯一選擇就只有先消滅馬謖,然後再西進——但是馬謖駐守在麥積崖,有險可守,想消滅他絕非易事。也就是說,馬謖的“依阻南山,不下據城”只是選擇了一個更容易防守的地點罷了,對於“阻援”的戰略目的並無什麽不利影響。

唯一的問題,就出在水源上,這個是馬謖失敗的關鍵。《張郃傳》說是“絕其汲道”,《王平傳》說是“舍水上山”,兩段記載略有些矛盾。按照後者的說法,馬謖舍棄水源而跑到山上去——很難想象身為軍事參謀這麽多年的馬謖會忽略水源問題。從隴山“上有清水四注”的地理特點來考慮,或許在其駐紮的高處或者不遠處存在著水源,因此馬謖才得以放心上山紮營。小說中就取這種可能性,而歷史上真實如何則難以確實。

無論是“舍水上山”還是山上本來就有“汲水之道”,總之在街亭戰役一開始的時候,這條水道就被張郃切斷了。究竟張郃是如何切斷的,以及馬謖為什麽對此沒考慮周全,無法從史書上查到。小說中我將其設計為因為王平與馬謖有矛盾,沒有保護水源反而自己逃走,導致全軍覆沒。這是基於一種可能性的想象,沒有史料予以佐證。

總之,馬謖在街亭被擊敗了,張郃的大部隊進入了隴西地帶,對蜀軍形成了極大的威脅,而且關隴通道暢通之後,曹魏的後續部隊可以源源不斷地開進。蜀軍傾國之兵不過十萬,若形成消耗戰的局面就等於必敗;因此諸葛亮在一得知街亭戰敗後,為避免隴西成為蜀軍的絞肉機,不得不下令全軍撤退。蜀漢的第一次北伐就此落下帷幕。

關於馬謖的結局

馬謖的結局在《三國志》中的記載有些疑點。

《三國志·諸葛亮傳》載“戮謖以謝眾”,《資治通鑒·卷七十一》雲“(亮)收謖下獄,殺之……亮既誅馬謖及將軍李盛,奪將軍黃襲等兵”。這兩處記載與一般的看法相同,認為馬謖是因街亭之敗而為諸葛亮所殺。

而《三國志·馬謖傳》裏卻說:“謖下獄物故。”有網友文章考證:《漢書·蘇武傳》載“前人以降及物故,分隨武還者九人”。注:“物故謂死也,言其同於鬼物而故也。”王先謙補注引宋祁曰:“物,當從南本作歾,音沒。”又引王念孫曰:“《釋名》:‘漢以來謂死為物故,言其諸物皆就朽故也’。《史記·張丞相傳》集解:‘物,無也;故,事也;言無所能與事’。案宋說近之,物與歾同,《說文》:‘歾,終也’,或作歿,歾、物聲近而字通,今吳人言物字聲如沒,語有輕重耳。物故猶言死亡。”可見這裏對“物故”的解釋就是死亡,囊括諸死因。

至今日本仍舊有“物故”一詞,特指去世,也是古漢語遺留下來的一點痕跡。

而在《三國志·向朗傳》中卻寫道:“朗素與馬謖善,謖逃亡,朗知情不舉,亮恨之,免官還成都。”

也就是說馬謖的結局,光是《三國志》中就有三種說法:處死、獄中死以及逃亡。

不過仔細推敲來看,這三者並不矛盾。這三個說法也許是同一件事在不同階段的發展。馬謖可能是先企圖逃亡,被抓,然後被判處了死刑,並死在了監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