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 A面

晉,太康三年。這一天雖然還是深秋,但冷峻的寒風早早地就縱橫於關中大地,整個洛陽籠罩在一片清冷的霧靄之中。

在洛陽城內一間略顯簡陋的木制小屋裏,一位身穿單薄官服的人正伏案奮筆疾書,他不時挪動一下身體,以期能稍微暖和些,但手中的筆卻不停地寫著。他的身旁堆滿了文書典籍,這些東西雜亂地擺在屋子四處,仿佛是主人所擁有的唯一財產。門外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著作郎陳壽”。

門忽然響了,然後一位身著大袖寬衫、頭戴白幅巾的中年人走進了屋子。他看看仍舊沉迷於書寫的年輕人,笑了笑,走到他背後拍拍肩膀,說道:“承祚,竟然入迷到了這地步啊。”

年輕人這才覺察到他的到來,連忙擱下筆,轉過身去低頭行禮。

“張華大人,失禮了……”

“呵呵,不妨,我這次來,是想看看你的進度如何了。”

“哦,承蒙大人襄助,魏書已經全部寫就了,現在正在撰寫蜀書的部分。”

“現在在寫的是誰?”張華饒有興趣地拿起憑幾上的紙張,慢慢念道:“……而亮違眾拔謖,統大眾在前,與魏將張郃戰於街亭,為張郃所破,士卒離散。亮進無所據,退軍還漢中……”

“哦,是馬謖的傳嗎?”

“是的,這是附在他哥哥馬良傳後的。”陳壽立在一旁,畢恭畢敬地回答。

“馬謖啊……”張華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問陳壽,“我記得令尊曾經也是馬謖部下吧?”

“正是,先父當時也參加了街亭之戰,任參軍,因為戰敗而被馬謖株連,受過髡刑。”

張華“唔”了一聲,似是很惋惜地抖動了一下手裏的紙:“可惜啊,這寫得稍嫌簡略了點,如果令尊還健在的話,相信還能補充更多的細節。”

“先父也曾經跟我提過街亭之事,他說若我真的有幸出任史官,他就將他所知道的街亭告訴我。不過很可惜,他已經過世了,那時候我還不是著作郎。”

陳壽說得很平靜,張華知道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子,和他的文筆一樣簡約,而且不動聲色。

“不過……”陳壽又像是想起來了什麽,“家兄陳德倒也聽過一些傳聞……可惜他在安漢老家,不及詢問了。”

張華點點頭,對這件事也不十分放在心上,他把稿紙放回到憑幾上,笑著說:“好了,我也不打擾你了,繼續吧。以後這《晉書》恐怕也是要你來寫呢,呵呵。”

然後他和陳壽拜別,推門離去。陳壽送走了張華之後,坐回到憑幾前,撫平紙張,呵了呵有些凍硬的筆尖,繼續寫道:“……亮進無所據,退軍還漢中。謖下獄物故,亮為之流涕,良死時年三十六,謖年三十九。”

寫到這裏,他忽然心有所感,不由得轉頭看了看窗外陰霾的天空;不知為什麽,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