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制夷“鬼奴”丁日昌

19世紀的歐美活力十足,一旦有價值的新發明被提出來,立刻就會推廣到四面八方,各國都狂熱上馬立項。短短二十年間,電報線已經象鐵路一樣,爬滿了歐美各國。這個時候,遠在亞洲的老大帝國才剛剛睜開眼睛,半是驚訝半是不屑地望著這個嶄新世界。電報,不過是諸多奇技淫巧其中的一種罷了。

早在 1859年,法國欽差回國後就曾經寄送給清廷一部電報機作為禮品,恭親王奕䜣卻“以為無用相卻”,又送還了人家。到了1863年,英、法公使就向清廷建議引入電報,法國人李梅還為清廷開列清單,詳估開辦電報所需費用,電報線路架設、局所的數目位置,電報價目等等。可惜清廷對於電報毫無興趣,更不準許鋪設電報線路。當時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就認為電報這玩意“於中國毫無益處,而貽害於無窮”。那時候中國還十分封閉,連修一條鐵路都惹得怨聲載道,遑論電報。最離譜兒的謠言甚至說那一根一根杆子戳在地上,專門吸地氣和死人魂魄,然後順著線給傳到英吉利、法蘭西之類的地方去,供洋人吸食。洋人之食地氣,如我民之吸鴉片,是上癮的。

這可就苦了那些在中國作生意的外國人。俗話說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以前大家都沒電報,日子也就湊合著過來;現在歐洲大陸電報密布,偏偏這個老大帝國不進鹽醬,讓習慣了現代文明的西洋商人們大為不滿。

當時遠東的電報事業剛剛起步,只有新加坡—長崎、新加坡—香港兩路電報。他們想跟國內聯系的話,要麽還是走傳統的郵船,要麽就托人把消息捎去香港或者日本,再轉發國內,既貴又麻煩。

尤其是在上海居住的商行們,對於此種困窘感觸最深。自從鴉片戰爭以後,上海作為5個通商口岸之一,最為繁忙,商機縱橫,商人們對於電報業務的需求日漸增加。這些需求反饋到了各國政府,於是各國政府責成駐上海的領事們來促成上海至吳淞、川沙的電報線路。可惜清政府在這一方面表現出了罕有的強硬作風,誰來說都堅決不準,連一貫與清政府關系良好的江海關稅務司狄妥瑪都碰了一鼻子灰。

上海的洋商們都在私下裏嘀咕,說清政府根本就是在國境線上又築起一道長城,看來惟有通過外交手段才能翻越這段障礙,讓東亞與歐美聯為一體。各國公使也各施手段,都設法想作吃螃蟹的第一人。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列強都忙著鉆營遊說的時候,第一個在中國土地上戳起電線杆子的,居然是一家名不見經傳、也沒政府背景的英國小公司——利富洋行。

利富洋行是最早進入中國的英國公司之一,在上海混的一直不錯。同治四年,也就是1865年,利富洋行為了提高競爭能力,作出了一個重大決策。他們為了解競爭對手情況,打算在上海吳淞口設立幾個觀察點,隨時報告各國海輪進出情況。吳淞口離租界有很長一段距離,這就非得用電報不可,否則等你觀察完再馳馬回報,人家早就進港卸貨了。

可是呢,上海政府對電報的態度很明確,絕計不允許這種申請。利富洋行先請當時的英國總領事巴夏禮出面申請,被堅決拒絕。利富公司駐上海的頭頭雷諾是個富有冒險精神的英國人,他覺得反正中國人軟弱好欺,不妨搏上一搏,先造個既成事實。於是雷諾橫下一條心,拍出一萬兩白銀,從英國進了一批電報材料,找來兩個德國技師,外加雇來的二十幾個中國民夫,都集結到了上海租界與吳淞口之間的地段。

開工之前,他既不向官府申請,也不請示英國領事,而是自己甩開膀子,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沿著川沙廳(今上海浦東)小岬到黃浦江口金塘燈塔間偷偷摸摸建起了一條專用電報線路,長達21公裏,光是電線杆就立了227根。

那時候洋人囂張,尋常百姓見了都繞著走;而官府的人呢?他們一見這些工人有持無恐地當道挖坑載杆扯線,以為必有後台,也不敢上前詢問,誰也沒想到是洋鬼子偷偷上馬的項目。結果民不究,官不查,上海乃至全中國第一條電報線就這樣生生被膽大包天的雷諾給建起來了。

雷諾是個洋人,不曾想到為自己算上一命。他不知道就在自己架線的同時,一位本來在南京“遇缺即補”的道員已經領了蘇松太道的職銜,悄然赴滬了。而這一位道員,將會是他命中的一位大克星。

電報線建成之初,利富洋行掌情報先機,屢屢得手。雷諾鋪線有功,大是春風得意,不免有些頭腦發昏。別人每每恭維幾句,他免不了吹噓幾句電報的功勞,一來二去,利富洋行私設電報的事就傳到了那位新任蘇松太道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