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湧(第4/10頁)

可是唐姬的第一句話,就打破了趙彥的猜想:“聽說你昨天隨郭嘉與楊太尉出城?”唐姬的聲音很冷漠,比這屋子還要陰冷幾分,怎麽也不可能是見情人時的語氣。

軍官連忙躬身道:“此系公務,不敢怠惰。”

“是啊,又是個雪夜。你總是雪夜執行公務,真是辛苦了。”唐姬的話滿是嘲諷。說完以後,她昂起頭,透過屋頂漏洞朝天空看去,口中喃喃,“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風寒,可有董妹妹死的那一晚冷?”

聽到這句話,軍官更加不安,不由自主地向後靠了一步。面對這位廢帝之妃,他總是束手束腳。聽到董妃的名字,在箱子裏的趙彥也是手腕一抖,好險沒撐住箱蓋。

唐姬沒有繼續追問,她把瘦弱的身軀靠在柳條筐旁,直視孫禮那年輕的臉龐:“你昨晚出城,曾經尋得幾幅畫像交給郭嘉,裏面畫的是什麽?”

趙彥根據這寥寥幾句話的信息,判斷出兩個人的關系,近似於脅迫與被脅迫的關系。不過唐姬似乎不是用什麽把柄來要挾對方,而是不停地刺激對方的恥辱和愧疚。

最關鍵的是,趙彥感覺到,似乎兩人之間的這種奇怪關系,與董妃的死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於是他屏住呼吸,繼續安靜地聽下去,一點也沒覺察到箱子裏的異樣。

對於唐姬的要求,孫禮有些猶豫。那些畫像應該隱藏著很重要的信息,不然郭嘉不會鄭重其事地收藏起來。一位王妃開口詢問這種軍國大事,這讓他既奇怪又為難。

“郭祭酒不許外泄,我沒有權力告訴別人。”

“你也沒有權力坐視一位皇妃的死亡。”唐姬繼續逼迫道,下巴微擡,淡眉挺立,讓她看上去像是一柄鋒利而秀氣的短刀。

如果孫禮有勇氣擡起頭直視唐姬的話,他會發現,這位姑娘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強硬。她的眼神每次說話都會遊移,不時吞咽口水,右手的指頭偶爾還會去拈起衣襟,重重搓動一下。

唐姬心裏清楚,嚴格來說,董妃的死真正要歸罪於她、楊修和伏後,他們誰都沒資格苛責這位孫校尉。可是她必須要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從他嘴裏壓榨出東西。這種做法有些卑鄙,不過唐姬別無選擇。

這個工作從董妃之死那一刻就開始了。楊修認為孫禮這個人心性偏柔,他有忠漢之心,道德感很強烈,卻又屈從於現實,矛盾心態值得利用。在楊修的安排下,唐姬開始在各種場合“不經意”地碰到孫禮,每一次都毫不客氣地嘲諷他,讓他逐漸對自己的行為產生懷疑和愧疚,籍此控制他,讓他成為曹軍中的一枚眼線。

畫像之事唐姬是從楊彪那裏聽說的。楊太尉說郭嘉拿到畫像以後,表情很是古怪,可惜他沒機會看到內容,但似乎與神秘離京的鄧展有關。楊修指示唐姬盡快與孫禮聯系,問清內情。唐姬只得主動去找孫禮,並把他約到這間人跡罕至的屋子裏來。

孫禮依然保持著沉默,唐姬決定采取另外一種辦法。她把聲音放緩,讓壓力稍微松弛了一些:“孫校尉,人可以犯錯,但不能一錯再錯。我不妨告訴你,那些畫像,關系到天子的安危。你若真的忠心漢室,該知道其中利害。”

孫禮終於被說動了,他艱難地張開嘴:“畫像一共有五張,上面畫的都是人的繪像。”

“是誰的?”

孫禮搖搖頭:“我不認識。”

“這些畫像是從哪裏找到的?”

“許都附近的路旁雪地裏,應該是鄧將軍遺留下來的。”

“鄧展?”

“是的,他前一日出城,據說是去了溫縣。”

唐姬的臉色“刷”地褪成一片慘白。鄧展、溫縣、畫像,這三個詞匯聚到一起,很容易聯想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郭嘉對皇帝的身份起了疑心。

“郭嘉……拿到畫像以後有沒有說什麽?”唐姬的話裏有了幾絲慌亂。

“沒有,不過郭祭酒拿著畫像看了很久,以致我們耽誤了追擊董承。”孫禮略帶抱怨地回答。他不知道上頭的內情,一直在為沒有追上劫囚的隊伍而遺憾。

心亂如麻的唐姬又隨便問了幾個問題,便離開了。她必須立刻進宮,把這個消息告訴伏妹妹與天子。孫禮被要求多在屋子裏待一陣,以免被人看到兩個人一齊出入。他自己在屋裏保持著先前的立姿,過了好一陣才離開。

他們走了以後,趙彥才掀開箱子站起來。從剛才那段話裏,他發覺了三件事:一是唐姬並不像想象中那麽安分,這位弘農王妃似乎在策劃著什麽,或者代表著什麽勢力;二是董妃的死,與那個年輕校尉有著直接的關系。

趙彥一邊琢磨著,一邊擡腿從箱子裏邁出來。他的手指無意中碰觸到一個冷硬的東西,隨手一抓,發現抓起來的是一枚扁平銅符。這銅符以蟠虺為頂,底部呈鏟狀,表面凹凸不平。在最上端寫著兩個鳥篆:織造。下面分成兩列,一邊刻著許多字,一邊刻著各種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