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向南,向南,再向南

解決民主的弊端是再民主一點;消弭專制的問題就是再專制一些。

《簡明公共關系學教程》

共和歷前204年年初,在尤坦卡半島盤桓了半年之久的殷商軍團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方向。他們在紐文城制造了足夠的武器和輜重,然後拔起營寨,在睿智的攸侯喜指揮官率領下朝著南方的巴拿馬城邦前進。前紐文國王則仍舊按照神的旨意,在潮濕的金字塔內一個字一個字地寫著紐文人的人事档案,給後世考古學家留下無數難解之謎。

湯因比將這一轉變形容為文明的孤獨感,他認為每一個文明都是孤獨的,渴望與其他相鄰文明進行接觸,這是促進全球一體化的重要心理因素。瑪雅文明諸城邦對此可能會感到委屈,因為他們與殷商文明之間明明隔著一個太平洋,但還是躲避不了這個惡鄰的騷擾。

至於攸侯喜指揮官,他對於所謂文明對接觸的饑渴不太感興趣,他目前急需解決的問題是士兵們的性饑渴。由於哈馬祖爾女王的心理陰影作祟,殷商士兵們對瑪雅女性敬而遠之,可是在這片大陸,不是瑪雅女性的唯有齊,而她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這種困境逐漸在軍團內部孳生出一種奇特的危險情緒。

意識到這一點的攸侯喜指揮官下令讓那些士兵原地待命,然後分別向首席公共關系專家伊口關、大巫師丁臯和自己的愛人齊進行咨詢,彼此獨立的。

齊擁有女性的天然直覺,她很快就明白士兵們的焦慮心態,但是卻沒有說出來。齊擔心一旦說出真相,攸侯喜指揮官就會身先士卒去和那些瑪雅女人亂搞,以此來鼓勵自己的部下。她覺得有必要讓愛人保持對其他女性的恐懼,因此她只是簡單地告訴攸侯喜指揮官:這些士兵是同性戀者中的被虐狂,他們渴望被鞭打、懲罰,並從中得到快感,宣泄自己的欲望。

性取向正常的攸侯喜指揮官將信將疑,他一想到自己可能成為男同性戀者心目中的S,就不寒而栗。為了消除自己的不安,他決定再去請教首席大巫師丁臯。

攸侯喜指揮官找他的時候,丁臯正蹲在帳篷裏燒龜甲。他每天都會燒,燒完了就觀察裂隙的走向。很早以前他就注意到,沒有任何兩塊龜甲的裂隙是完全一致,這無疑是道即骰子的最佳注腳;可是丁臯卻懷疑自己的這一結論,於是他一直燒了下去,看是否有一天能發現兩條完全相同的裂隙。懷疑對他來說,不是態度,而是習慣。

攸侯喜指揮官面對著這位偉大的巫師,將士兵們的危險情緒說給他聽。丁臯慢吞吞地回答:我認為這些士兵是中了瑪雅人的巫術。

這是巫師面對疑問時的標準回答,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巫術來解釋,這是巫師階層保持低失業率的秘訣所在。

攸侯喜指揮官焦慮地問他是否知道是哪一種巫術,是否能夠禳解。丁臯晃了晃頭:我懷疑我是否真的知道。將軍,這世界本身就是由無數的骰子組成的,有什麽事情是我們可以確定的呢?攸侯喜指揮官被玄妙的回答唬到了,他為自己狹隘的思維慚愧了幾秒鐘,然後不死心地追問:上天有否給出啟示?

丁臯從自己的收藏裏拿出了一片燒裂的淺黃色龜甲,遞給攸侯喜指揮官。

這些裂隙說明了什麽?暗示著什麽?攸侯喜指揮官問。

這些裂隙說明,沒人知道。丁臯和藹地回答,盤古在開天辟地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下一斧該劈向哪裏;女媧造人的時候,也只是隨意甩動沾著泥的繩子。既然這些創世的神靈都采取一種漫不經心的隨機態度,我們這些人類能指望從他們那裏聽到什麽確定性的答案?

攸侯喜指揮官在丁臯說完之前及時退了出去,他比進這頂帳篷前知道的更少。

真正給出建設性意見的是公共關系專家伊口關。

當聽完攸侯喜指揮官的問題後,伊口關反問道:您是希望我使用公共關系理論來解釋一下那些士兵的動機?

我只希望知道真相。

伊口關一邊逗弄著肩膀上的鸚鵡,一邊從容地說:您知道,公共關系學無法對個體做出預測,但卻可以推測出群體動向趨勢。您說這種預測是否準確?哦,不不,那是心靈史學的範疇,公共關系學的要旨不在於預測是否準確,而在於設法讓別人相信這是真的。

好吧,我聽不懂攸侯喜指揮官坦率地承認自己聽得一頭霧水。

伊口關睿智地把兩個食指相抵,您沒必要弄懂,您只想解決這個問題對吧?

只要那些士兵恢復正常就好了,否則會是大麻煩。

那只要采取最簡單的辦法就好。伊口關露出狡黠的笑容,如果兩只猴子為一支香蕉打架,制止他們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把他們都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