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岑春煊與保皇會(第3/10頁)

盡管康有為等人對西太後恨之入骨,因為實力有限,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還是希望通過其他途徑實現復辟歸政,甚至對當朝執政心存幻想。而清政府欲除後患,千方百計要將康、梁等人置諸死地。幾番引渡、綁架、誘捕、謀刺不成,又頒布上諭,公然懸賞購線,買兇捕殺,並於1900年1月24日宣布立新儲。在建儲即為廢立的嚴峻形勢下,保皇會再度將重心轉向武力勤王。加入保皇會的暹羅華商陳鬥南等在電爭廢立的同時,分別上書李鴻章和張之洞,鼓動南省大吏舉兵勤王,以救聖主。[26]《清議報》第37號(1900年3月1日)發表署名佩弦生的《論建嗣即為廢立》,批評“事既逾月,而海內之臣子,未聞有一人念君父之危,叩闕以死爭之者,更不問一人急君父之仇,發憤而勤王討賊者,豈忠義之熱心不逾月而頓冷哉”。後來更認為“今日而望各疆臣勤王,是真望梅止渴也”,呼籲國民以獨立自主之精神興師勤王。[27]

有鑒於此,保皇會加緊勤王籌劃。1900年1月,康有為移居新加坡,保皇會在澳門設立總局,隨即制訂了戰略行動計劃。在這一計劃中,廣西的地位舉足輕重,而與岑春煊有通家之好的唐景崧扮演重要角色。康有為的勤王謀略首先“以全力取桂”[28],之所以將廣西作為整個勤王行動的發動地,除了可以原鎮南關遊勇頭目陳翼亭為主力正軍外,重要原因是有唐景崧的加盟。唐當年是萬裏請纓的名士,曾任台灣巡撫,雖因出任台灣民主國總統之事被清廷閑置,在地方上號召力不減,而且數年來一直以辦團練為名有所布置準備。依據康有為親擬的計劃,唐景崧的地位十分重要,實際擔任中軍主帥之責。

1900年5月底,唐景崧派人遠赴南洋,告訴康有為“滇、黔、桂皆來歸,特來請期”。康有為見廣西“有小山之坐鎮,滇、黔皆來”,決定全力向西。[29]唐景崧與滇、黔的淵源,顯然不及西林岑家。岑春煊的父親岑毓英在滇、黔兩省征戰任職凡三十年,官至雲貴總督。後來岑春煊作《樂齋漫筆》,不無自得地說:“至今滇人士與余家相值,猶依依如其鄉人焉。”[30]唐景崧如果真的爭取到滇、黔來歸,至少要借重岑家的關系,才可能達成這樣的效果。而唐、岑兩家為世交,中法戰爭期間,唐景崧曾在岑毓英麾下效力。

義和團期間,清政府為應付內外亂局,於6月17日、20日先後諭令各省督撫派兵星夜馳赴京師。7月,京師形勢吃緊,清廷於4日、12日、25日以及8月8日、13日,連續詔令各省勤王之師兼程北上,星夜馳援。[31]除一般性號召外,還向袁世凱、馬玉崑、李秉衡、鹿傳霖、張春發、劉永福等發出專門指令,也有個別官員主動統兵北上。

然而,各地的文官武將多徘徊觀望,等待局勢的變化。如江蘇巡撫鹿傳霖“聞鄉裏大擾,族之長幼均被屠。於是在撫署內大哭,誓與拳匪不兩立。遂借勤王美名,力請開缺,克日帥羸卒北行。至河上,聞鄉裏無恙,遂逍遙不進。聞者皆非笑之”[32]。廣西巡撫黃槐森等人因行動不力,還被清廷嚴旨申斥。而岑春煊卻義無反顧,行動神速。甘肅於6月26日接到6月20日清廷著各省分兵馳援京師的上諭,當天岑春煊即率兵啟程。[33]他後來自炫其不顧陜甘總督魏光燾的阻攔,率省馬隊二旗先行,又不待馬隊齊集,先率衛隊數十人,自蘭州取道草地沙漠,忍受種種困苦,晝夜疾馳,趕赴京師。所部是為數不多先期到達京師的勤王軍,其余各地的勤王之師,多在兩宮西幸後才陸續趕到太原或西安。

岑春煊迫不及待地揮師勤王,目的究竟何在?輔助光緒收回政權的可能性並非子虛烏有。康有為號召勤王之初,曾致函同門簡朝亮,請其出面鼓動兩粵草茅之間的義傑之士,合眾勤王,“出湘桂疾卷武昌,長驅河朔”。其時簡正為訟事纏身,托康設法,康告以“訟事之案已托岑雲階方伯為之昭雪,並囑其延訪”[34]。這不僅從側面印證康有為舉薦岑春煊破例任廣東布政使之事,還表明雙方在政變後依然保持聯系,互為利用。

義和團勢盛以及聯軍入侵,中國社會空前震動,各種勢力紛起因應,試圖按照自己的政見和利益影響社會的發展進程,從而大範圍沖擊了因循守舊的政治風氣,促使朝野各種勢力相互聯系,謀求合作,以挽救危局,振興圖強。新黨士紳如康有為、梁啟超、章炳麟、經元善、汪康年等人函電紛馳,遊說各省督撫興師勤王,北上平亂。保皇會將勤王的直接目標由“清宮闕而誅賊臣,聯外交而安聖主”[35],助光緒復辟親政,改為“助外人攻團匪以救上”[36]

1900年7月11日,《知新報》發表題為《論各省亟宜勤王討賊以造中國》的論說,呼籲疆臣“馳檄各省,奔問京華,布討賊之文,率勤王之旅,平團匪之亂以謝遠人,梟賊臣之頭以快天下,然後重扶聖主,復行新政,開通口岸,酌賠兵費”,是為上策,否則穩固東南,變政自立,“為平等之新邦”。如果望疆臣勤王如望梅止渴,則“望諸豪傑,期我國民,提獨立之性質,振自主之精神,以鴉君阿度為歸,以吐蘭士嘩為法,寧裹馬革之屍,毋作砧上之肉,寧為特立之雄鬼,毋為雙料之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