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權力安全:慈禧維持統治的核心(第2/7頁)

但是,“民”和官員也不是對立的,“民”也包括官府裏的人,包括王朝政權的運作者,不把“官”和“民”區別以待正是說明大家都有一個差不多的地方就是——人性。從人性上講,如果沒有強力、合理和有效的制度制約,無論誰當官都是容易變得消極的,兄弟換了你上去也一樣。

如此一來,歷代王朝特別向往的“天下為民”,首先就在為官者(官僚集團)這裏卡了殼。於是,“為民”其實首先就要讓“民”能夠為“官”——有動力、有途徑、有程序參與到官府之事,真正的民意官意能夠相互通達,然後才是有力的相互監督。

什麽是真正的民意呢?有一個故事說的是古時候蒙古人征戰到某地,因為語言不通無法跟當地人溝通,就請了一個語言專家,正好一個和尚告狀追債,債戶收買此專家,把和尚的意願改成自願焚身,蒙古人表揚了和尚一通,就下令把和尚推到烈火裏燒死(南宋李新傳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

這肯定不是真正的民意,這是強奸民意。千百年來,其實有一個簡單的劃分標準,那就是:那些喊的人很多,卻始終得不到解決的,一般就是真正的民意,也是民意的主體,朝著這個目標去幹事,肯定是沒有錯的。

但如此一來,為官者似乎就是“眼光向下”而不是盯著“上頭”,皇上似乎也是與民治天下而不是與官僚集團治天下,無論是大事小情,都是真正地以民為本向民借力——那麽“總督”還是原來的“總督”嗎?“皇上”還是原來的“皇上”嗎?都不是了,這是一套全新的、完全有別於過往的體制,需要自己去顛覆自己,需要對自秦始皇起千年傳承已經僵化封閉得像鐵桶一般的祖宗之法進行“破立”。

但很遺憾,慈禧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她並不會知道甲午戰爭慘敗之後朝野的變法共識,正是史無前例的千載難逢的機會,本來是一場面向未來的改革,卻很快成為一場回到過去的政變與屠殺;她不會知道即使她“在位”的時間也只有幾十年,時機錯過就不再來,她的眼光只盯著宮廷內的“廢立”,但她不知道安於現狀、得過且過就是自己種下的苦果,所以即便是為了她自己,慈禧也沒有真正長遠的目光——這正是一個政客與大政治家的分水嶺。

於是,慈禧還是那個慈禧,和過往的帝王沒有差距,但也沒有多少分別,她不得不把個人權力安全放在首位,淩駕於對國家、朝廷的考慮之上。當變法有利於鞏固她的權力時,她支持變法;當變法可能要威脅她的權力時,她扼殺變法,她既不是“開明派”,也不是“保守派”,而是能在“開明”與“保守”之間轉換自如,她經常反復無常、朝令夕改,風格似乎總是那麽飄逸,這就是帝王心術深不可測的核心秘密——權力安全。

在支持洋務運動的同時,慈禧其實也在大力扶持清流派,讓這些人像唐僧一樣對洋務大臣指指點點。在終止戊戌變法之後,慈禧又甩開八旗,在軍隊領域大刀闊斧進行了“改革”。雖然武衛軍是慈禧一手培育起來制衡端王集團的,但在慈禧的眼裏,武衛軍並不如此簡單。

武衛軍之所以出現,是因為有端王集團掌控的禁旅八旗,在慈禧的眼裏,它們不過相互制衡的力量(注意是“相互”)。禁旅八旗的存在,是武衛軍存在的理由,而武衛軍的存在,也是禁旅八旗存在的理由。一旦將來武衛軍的力量發展到過分強大,打破與禁旅八旗相互制衡的平衡,武衛軍同樣要受到打壓。

這就是這支軍隊真正的秘密和命運,在過去很多的書中,人們常常把武衛軍的建立當作“大清又一次重要的軍事制度改革”,從表面上來看,確實如此,它裝備了新式武器,引進了新式訓練方法,甚至采用了新的編制,是“近乎現代意義上的軍隊”。但當年的北洋艦隊也是“無比新式”的,可它仍然是一支舊的軍隊:依附在專制皇權上的軍隊,無論表面如何“新”都很可能是換湯不換藥——皇權需要你強大,但你又不能過分強大。

而黨爭之所以無法消滅,除了大臣們的爭權奪利的因素,更是因為它正是皇權制造出來的,只有黨爭,慈禧才能淩駕於各派之上,左拉右打,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好吧,相信大家已經清楚了,用一句話來總結慈禧維持專制統治的核心秘密吧,其實這就是我們常見的三個字——搞平衡,而且是內部搞平衡。朝廷的權力和武力(軍隊)都是因皇權而來,那麽皇上只有平衡這些權力和武力,讓他們相互算計,相互牽制,也相互制衡,這些權力才沒有機會離皇權最近。永遠的平衡有永遠的穩定,永遠的穩定有永遠的安全。